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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记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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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困得打哈欠,又骂又跳脚,让推车的伙计更卖力些。就这样,一群人离开城市的街道,来到有重兵把守的城门口。

她惊异到了极点,在她为数不多的对外界的印象中,城池的门,是绝不会在晚间打开的。

当下却是例外。

京城封城三月,但患者的死尸不可一直囤积在城中,为处理尸体,官府便特许夜间开门,供专门收尸的官吏出城运送患者死尸,统一将其火化。

守城的官兵见周府这一车并非官府官吏推着,大喝一声,上前询问。

“这位大人,这是我周府周公的令牌,”李二笑道,“我们家大小姐不幸染病亡故了,因小姐有病,主人家不好留她在家中摆丧,只好赶紧将小姐送出城了。小姐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是太子殿下的表妹,大概皇上前几天也下令到您这了,让守城官兵给送周府小姐遗体出城的队伍放行。您看,这事不好耽误,小的们还要赶紧将小姐抬到家族墓葬去埋了……”

官兵头子一听周府二字,便立即收敛了严肃地脸色。

“放行。”

官兵拿来一只木牌,交与他。

“回城的时候还回来。”

李二点头哈腰,拿了木牌,招呼伙计将她推出城墙。

一行人出了城门,渐行渐远。

王公贵族的家族墓葬多建在了京城郊外的山上,周家也不例外。家仆们直奔目的地。

城外。山间田间的泥路可比不上城中宽实平坦的大道,坑坑洼洼,颠得没有尽头。

如果不是被草席和裹尸布包了个严实,她的一些肢体大概都要被这种山间的野路颠掉了。

城外肆意生长的野草极像她院中无人打理的草。

她还不及亲近那在常人眼中最是寻常不过的草地,便被推上了一座小土山。

山间的杂草间,依稀可见幽蓝的火光。没有温度的阴森鬼火仿佛无数冷血动物的眼睛,幽森可怖。

小推车却被推进了林子。一行人穿过林子,不知在凉风的黑夜中走了多久,来到一漆黑之地。

这就是她的归属。

无数年代不同的墓碑竖在她眼前。她的坑似乎早就被人准备好了伙计们合力将她搬下推车,像搬任意什么尺寸比较长的家具,将她抬到坟墓边。

那哪里是个坟墓,没有放置陪葬的结构部件,分明是仓促挖出的土坑。

她明明已经失去呼吸的能力,看着自己头上的土越来越严实,所见唯有漆黑,所听唯有荒郊野岭中风的哭丧。

没有疼她的爹娘,也没有体面的丧葬,连下人都嫌她死得晦气,抠门得连撒白纸花、随便打出来的破木棺材,只有和与她一同摔落谷底的麻布。

不要,不要这样!奴还未好好地活够,还没见过未来的郎君,也没让父母多和奴说几句话,甚至连体面的葬礼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

第79章 难言之冤其三

眼见人已入土,死人的安乐不关活人的事,李二便如释重负地抽了杆烟,十分舒畅惬意。

“走走走,活干完了,都回去吧,啊。”

小伙计抬起推车,一行人踏着夜风下山。

别走,别走!别留下奴!

少女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被顶高的草淹没,走下山头去,留她孤零零地与其他早没了魂气的老坟作伴。

她从未觉得,世界可以如此宽阔,也如此幽闭。

放我出去!让我回自己的院子!我不要在这!我不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强烈的怨念不断迸发,汇聚成一股黑气,继而冲破新填实的土坟,如杀气腾腾的长蛇,盘踞在坟头之上,吐着信子,用冰冷而怨恨的目光,仇视此间能看到的一切。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冤魂初具规模,在坟地吸取阴气许久,才渐渐有了胆识,要回城里去。

她要向关起她的人问清楚,凭什么口口声声说着爱她为她好才将她锁起来,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连安葬之事,都草草了事?!

她的愤怒如沸腾的锅,却因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无处实施复仇。直到某天晚上,一个还算苗条的身影拨开草丛,鬼鬼祟祟地来到周家的家族墓地中。

这些坟基本都是上了年代的老坟,唯独眼前这座,墓碑新,填土看起来也新,连嫩草叶都还没发芽,十分明显地昭示着,这里头埋着的就是心死的周家千金。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见四周没人看守才敢肆无忌惮地出现。

她本是京城中某花楼的姑娘,数月前嫁出城外,不想她男人是个短命鬼,一挨瘟疫就一命呜呼,徒留两个嗷嗷待哺的女儿,以及措手不及的新妻。

女人寻思着,她男人家里没钱,夫家所余唯有撑不过今年的粗粮,两个女孩非她亲生可以卖个好价钱,至于怎么卖,是一次卖个长久的,还是分很多很多次卖,她还没有想好。

可以确定,她绝不会在瘟疫过后,一人过勤俭脏累、拉扯继女的农村苦妇生活。她做过吃空男人的活计,此刻顺其自然地,又想重操旧业。

如今进不了城,但京城总有解禁的一天,她盼着这天,更打起小算盘,寻思京城附近山上有不少贵族或是官吏的坟墓,进来世道乱,说不定无人看坟。

再烂再穷的墓,坑里都要放一两件随葬品,好歹也值几个银子,她拿着它们去黑市里卖,总能卖到钱。

今夜,女人摸到周氏的坟地,看到这无人看管的新葬墓,登时乐得找不着北。

她却不见,一团隐藏了煞气的黑影形同长蛇,从草丛中探出头,扭动着长长的身体,静悄悄靠近她。

她在城外的农村里等了好久好久,等到这抢来的身体几乎起了褶子,像是真正的农妇,目光呆滞得像村口的老枯木。

几月后,城门得开,“她”回去了。

宋徽明的脑子乱哄哄的,久久未回神。

若真相真如他所料,郭家与周家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真龙眼下偷梁换柱,将真龙之子换成个狸猫。

不过从谣言来看,怕是当初的四婴更像狸猫些。

当初郭后所生才是怪异死婴,郭家为巩固住郭后地位,将此事秘而不发,暗中调换死婴与孪生姊姊所出的男孩,若这个孩子坐稳了长明太子的宝座,便是稳住了两个家族的地位,若是被发现了,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极凶险的一步,这对孪生兄妹长皆都随母亲,看不出父亲半点影子,若是长相随父,宋徽安怕是长不大到这么大,便要招致众人猜忌了。

宋徽明的脑子飞快转动着,这样一个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事,竟如此赤裸地铺横在他的眼前,他谨言慎行惯了,在周小姐的记忆中却无需保持半点矜持,他只觉自己快乐得发抖,埋在心中的孽种骤然破土而出,结出扭曲得让他自己发怔的欲望。

宋徽安是没有真龙血脉的假太子。

天子虽素宠郭后,但出了断子绝孙之大事,但凡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偏袒让自己当便宜爹的妻子,更不提是怒及百万流血的天子,如此一来,拉下宋徽安,帝后真正的孩子十五必然不可能再被天子不计前嫌地封为太子,朝堂中唯一有能力问鼎储君之位的,唯有年纪最长、能力最强的建王。

至于霸占东宫那么多年的假太子,犯下欺君之罪必死无疑,但到时候,他才是未来的君主,这假太子,想要动动手腕把宋徽安保下来,也未尝不可。

那时,曾经足以光照天地的上位者也不过是他的的阶下囚,连最低贱的奴仆都不如,他尽可将之前宋徽安给他的下马威,悉数换个花样,还到他身上。

宋徽安啊宋徽安,原来我不为人伦所容的痴妄,是被你这个披着龙皮的骗子辜负了。既然皇位本来就是我应得的,我自然是要将被你霸占的东西全部都收回来的。

储君之位、权力,甚至是美色——你——我都要。

一道白光闪过,宋徽明睁开眼,回到了天水的小破道观。

他紧握着天水的手,也被方才所见惊出一层温热的薄汗。

“殿下,放开贫道吧,贫道这爪子,可比不上香软可人的姑娘。”

天水素爱开玩笑,宋徽明跟随他几年,早习惯了他这不着调的毛病,也不生气,只松开他的手。

“殿下可看明白了?”

怎会看不出来?但凡不瞎的,看到周小姐那张与宋徽安毫无区别的脸庞,便能明白过来。

只是其中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具体运作,还需顺藤摸瓜,细细查找,只是这种要杀头的大事,周郭两家必然藏得极深,不好找。

宋徽明冷笑:“他们这般弄虚作假、欺骗真龙,本王绝不会让他们有个好下场。对了,本王托仙师查的,关于周府窦三管家的事,不知可有眉目了?”

“窦三倒没什么好查的,不过,殿下要把这条算在周家与郭家的罪状里,倒未尝不可,”天水道,“窦三之事关乎仙门,贫道毕竟在宫中供职,不好明面插手。此事还需殿下亲自动手去办。”

“还请仙师指一条明路。”

“半个月后,京城的祭神节庙会,殿下大可设法,让周府的这位窦三管家当众露馅。”

“此话怎讲?”

“殿下,三个月内不知所踪,又在瘟疫刚减弱些许时从城外回来,他的来去是被谁操控,殿下心中是有数的。至于他是死是活,究竟是什么,很好识破。帮助周家把他变成工具、瞒过官府户籍官吏的,自然是像贫道这样的略通法术之人。”

这个窦三,果然已经不是“普通”的活人了。

“周家私自蓄养修士?”

仙门本已出世,看不上人间富贵王权,为保王权统治,长明国自建国以来便有禁令,严禁各大家族官僚在家中蓄养仙僚,只准各仙门在人间设立道观,为百姓讲道求福。官府自己的仙僚机构则严格控制各大家族门派与仙门的往来,其中交往甚秘者,或私自蓄养仙僚以供差遣者,罪等同于叛国欺君。

天水喝了碗粗茶,老神在在地笑了:“贫道也不大清楚,周府究竟是蓄养了修士,还是与哪路子的野散人有勾结,殿下若要知晓窦三背后的秘密,还请在祭神节的庙会上将混了雄黄酒和米酒的糠粥喂与窦三,届时,它便会原形毕露。贫道那日也要应宫中仙司的规矩,为陛下驱鬼辟邪,不能陪同在殿下左右,望殿下见谅。”

他想了想又道:“若那畜生暴起伤人,殿下大可不必担心,殿下紫气威严,是受不了伤的。”

“多谢仙师,如此说来,郭家和周家调换太子的具体经过,仙师是不能帮本王查了?”

“殿下,这世俗的事情,不涉及鬼神福祸,贫道无权干预,若殿下欲改治,如此大事还需殿下亲自行事。贫道此次将这些事告与殿下,只因贫道与殿下相熟,不忍殿下被埋没,才给了殿下选择是否如实知晓真相的权利,是否改变现下长明国的错误、将人间的皇道修至正统,全在殿下一念之间,再多的东西,贫道便管不了了。”

“仙师,本王有个疑问。”

“殿下请讲。”

“仙师活了这么久,万事万物都看得通透,不知仙师看我们这些俗人争权暗斗,有何感想?”

闻言,天水噗嗤一声笑了:“万物为刍狗,修士并非真神,同样是阳间众生中的一粟,我们与未入仙门的凡人,不过是两群交集很少的刍狗。不知殿下可还记得自己刚入道观时便问过贫道,仙门生活是否就如贫道每日教导殿下的这般清心寡欲、修禅问道,当然不是,修士也是有私欲的活人,仙门之斗争,不比王权统战磊落分毫。是故殿下大可不必顾及他言辞,随心而行即可。”

“因为俗世之中,没有人是干净的。”

第80章 顺藤其一

茅塞顿开。

宋徽明沉默半晌,遂作揖道:“多谢仙师指点。本王这就回城,着手调查周府之事,兴许有些事,需得仙师破例,为本王谋私一二,不知仙师可否愿意?事成之后,本王保证仙师的待遇会胜过如今万倍,您是要大兴师门广收弟子,还是建庙享用活香,皆不在话下。”

天水淡淡道:“但凭驱使。这夜深了,殿下一人回城也累,不如让贫道送殿下一程。”

宋徽明眼前光景一变,竟就从城外的小破观回到自家门口。

隔天起,他便借着在户部中帮忙记录更替户籍之便,着手细查十八年前太子降生那几个月周郭两府的人事变动情况。

这涉及到替换太子的惊天秘密,自然要做到滴水不漏。

这比查账本还难。二府这时期死亡或脱身出府的仆役数目,看上去都很正常。

他派自己的人私下走访曾在吏部担任户籍官的几任官员,这些人大多没有高升,有出京做了地方官的,有因病老还乡的,算来已经有三五人去世了。

至少从调换太子的时候起,周府和国府就已经收买了这些户籍官。他们虽不是高官,却是直接接触户籍资料的人,买通他们作假,并非难事。

十八年来,户部户籍官的人事变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纵是贵为建王,也不能在没有官府调令的情况下,公然提审百姓或官吏。

只能走自己的门路了。

是夜,赵九搂着老婆儿子,暖和和睡在炕头。

他之前的女人得罪了送子仙女,愣是生不出半个男娃,夫妻十年只结出六颗女果,愧对祖宗,眼看家产无人继承,他便提议再娶房小的进门。他女人不同意。家里老太太厉害,硬是从城外的镇子上给他找回一个水灵乖顺、会疼人的大闺女,比那泼辣的母老虎好上数倍。生米煮成熟饭,他喜得男娃,带着姑娘儿子回了家,免不得和正房大闹一场。

毕竟是他占理,拉得一帮七大姑八大姨和街坊领居,将这要绝他后的恶毒女人数落一番,写了休书。

原配气得两眼冒火,签了休书回乡,威胁他说,她家里几个哥哥可是道上混的,不日便要将他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和一大一小两个毒妇剁成肉酱,臭王八羔子。

咒骂归咒骂,威胁归威胁,十天个月后,原配夫人没有半点动静。

赵九心中得意,心道我家没有迁到燕京外一百多里的小城镇时,我家老爷子还当过京中的五品官呢,别看这官说不上大,也还是捞了油水的,老子不舍得花,当然要留给以后的子孙花,难不成还给你和败家闺女们花?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些赔钱货赶紧嫁了,可别未婚先孕,反而让男方将了一军,狮子大开口问他要彩礼。

老爷子留给乖孙子的宝贝钱,甭想少一分!

过几日,他就去给儿子物色个女娃,要水灵能吃苦,养大了就凑一对,要是儿子不满意,就再张罗着给他娶几房小。反正老爷子留的钱,足够儿子为家族传香火了。

赵九在梦里笑得哈喇子直流,已经梦游到了四世同堂、子孙都围着他甜甜地叫爷爷、祖爷爷,不想人群中却突然冒出个赔钱货:

“你爹的钱给你放哪去了?”

他登时气得直跳,指着她的鼻子骂:“老子儿子的钱关你屁事?!”

他着实激动,竟是在梦里一蹬腿,一个打挺,醒了。

冰凉的刀片抵着他的喉管,让他一哆嗦,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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