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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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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前走了几步,想偷偷瞄眼这小兔崽子跟上没有,又不好直接回头,便背着手凶巴巴地转回来,训说:“听到没有!”

在程显听的脑海里,那时小徒弟装作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三步并两步跟了上来。

但这次他没有,在闪烁霞光里,金红色光汹涌向天际,程透站在原地,冷霜样的眼睛,漠然地看着他。

他没有跟上来,当然也没有“哦”。

程显听就这样惊醒了。

他僵硬着四肢在床上呆愣了须臾,梦里的心悸便在这刹那蔓延到了现实。程显听一个打挺从床上下来,直奔向徒弟卧房,也不管不顾程透正在梦乡,像从前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青年那句“程显听——”还没发作,却听见师父急急唤道:“程透!”

他鲜少喊他大名,激得青年一下清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程显听的下嘴唇上渗出血来,青年胸口好似登时被人抽了底儿,扑过去刚张开嘴,才发现原来是他半夜才醒便喊,发干的嘴唇崩开了。

仿佛劫后余生,青年强压着心惊肉跳,状似面不改色地喘了两口气,这才横眉道:“你是不是准备吓死我?”

那一嗓子程透喊出来后,程显听好似也恍了神,凝滞半天,直到徒弟发话才回过神来。他后知后觉地拿指节蹭了一下嘴角的血,刚要开口,程透没好气地又训起来,“不要说话了!”

青年掀开被子下床,自己走了出去。只听他在外面利落地开了个柜子,复又回来,掌心里攥着花匠给的花脂膏。

程透坐回床沿上,拿指尖蹭掉血渍,冰凉的水渗进细小的裂痕,引来一阵刺疼。原来他指尖沾了水,手却不甚凉。

程显听盯着那花脂膏,小声道:“这都放了多少年,不能用了吧……”

“前段时间她才给我的。”程透板着脸解释一句,拿另一根手指沾上花脂膏涂在程显听的下嘴唇上。

大抵程显听没料到自己理亏,竟还能有这种待遇,无巧不成书,多亏了这桩“苦肉计”。他垂眼看向程透,程透却没在看他的眼睛,黑暗中两个人的呼吸都很轻,直到涂好了花脂膏,程透才兴师问罪道:“大半夜的,师父又作什么妖啊?”

“我——”程显听一时语塞,总归不好意思说出口自己好端端做了个噩梦,就把人家从梦里拽出来。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往后一仰倒在了床榻上。

“我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程透波澜不惊道:“想起什么?”

程显听却答非所问,“你真是……让我拿你没办法。”

恰逢云开见月,幽暗的室内总算飘进来一缕柔和银霜,混进程显听披散着的长发里,让那薄灰色像云似雾。

程透笑道:“我又怎么你了?”

程显听很早之前就想明白了,他的小徒弟,骨子里有种近乎残忍冷酷的果决,能打折的了他的膝盖,却按不下去他的脑袋。

“我……”程显听说完了一个“我”,突然又茫然无措起来,他舔了下嘴上甜丝丝的花脂膏,寻觅了一圈倒是更显得徒劳了。

“我什么?”程透毫不知情,顺着问说。

肺腑之言,大抵正是寻寻觅觅遣词造句无踪,又在启唇刹那脱口而出。

“我把命都给你,我想换你低一次头。”

青年与他披着同一寸月光,眉眼淡淡,眉心儿甚至不易察觉地拧着,程显听看了他一眼,又忙不迭移开目光。

“你大半夜的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程透沉声道。

一向舌灿如莲伶牙俐齿的程显听哑口无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唐突,躺在程透的床榻上起也不是,闭眼装死也不是。正待不知如何接下去时,程透把他拽起来,叹了口气轻声说:“师父,我们现在诸事缠身,你能不能别再胡思乱想了?”

程显听盯着他的眼,一瞬间竟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他抿下嘴,似乎想要扳回一局,不甘心道:“什么叫胡思乱想,我做了个特不吉利的梦。”

“这还不叫胡思乱想?”程透气笑,回望着师父。适才摸黑涂的口脂有一点儿被抹了出去,浅浅的水红色粘在程显听的嘴角上,他趁着月光大好看得真切,顺手给他把涂出去的那一点擦掉,难得柔柔地说道,“夜夜好梦,早点睡。”

这件事折腾了程显听半宿,又到程透这儿戛然而止。后半夜果然再无梦,倒不是真睡得踏实,而是程显听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近来一件连着一件的破事,等再想阖眼时天已大亮,外面徒弟都开始做饭了。

对于师父起个大早坐在桌前安安静静等着开饭,程透一点儿也不意外,边把碗端上来边挤兑道:“没能睡着吧?”

“我想正经事呢。”程显听打了个哈欠,“林氏香楼就到此为止吧,咱们客场,东家都警告到脸上了,没啥好处可捞。更何况消息通都死过了,也没地方让咱们再插手。”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但他们与消息通的关系也没到能为其报仇雪恨的程度,且不提这事不清不楚,就算消息通活着,程显听也不一定想掺和进去。

谁料,人在家中坐,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

程透前脚刚出门要去万卷仓,后脚那个浑身戾气,脑袋上一撮金毛的分舵主就过来了。程透刚要打招呼,展光钰大手一挥表示免了,张口便斩钉截铁道:“你要出门啊?别去了,跟我来。”

那架势,好似他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青年见他神色凝重,脚下转了个弯,只好又回了屋里。

程显听正在屋里不知鼓捣什么,猛见展光钰杀进来吓一大跳,张口骂道:“你进我家之前能不能先敲敲门!”

估计是这句话提醒了展分舵主,他错开程透去把大门关严实,甚至还拴上了门。程显听跟出来,见他这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说:“怎么,光天化日你是准备杀我们师徒灭口啊?”

程透一眼瞪过去,程显听立刻住嘴。

“正事。”展光钰背着手站在门板旁边,像个活阎王似的。“你们两个是不是用过林氏香楼制的安神香?”

程显听一听登时头大,刚才说过不插手这浑汤水,展光钰就紧接着泼了过来。程透在一旁蹙眉道:“他没有,我……算有那么一次吧。”

展光钰啧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边的账本,刷刷刷翻到一页,指着上面一行小字大声说:“你们自己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程透,半株。”他冷哼一声,手指头往下移一行,“更精彩的在这儿!程显听,六株!”

睨着程显听,展光钰意有所指,“也就你这都没成瘾君子了。”

“什么?”程显听茫然道。

展光钰只当他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账本摔在木头桌子上扬起嗓门,“那个安神散烧一次用半株就够了,你他娘的能用上六株,就是十二次了!程显听,你不是号称无欲无求无执无念吗,世风日下啊!”

话到这份上,程透明白过来大抵是安神香成分随着林有余之死东窗事发了,上前一步解释道:“展师叔,你误会了,此事说来话长。”

程显听当然也晓得了是在闹哪出,大抵是懒得费口舌,他气定神闲地坐下等着徒弟讲出来龙去脉。可程透说完刚才那句又收了声,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程显听给自己斟茶,“你看我干嘛,讲吧,他不完全算外人。”

展光钰当即又被“不完全算外人”气得七窍生烟,和着师徒俩打一开始就没把他当自个儿人。

第66章 毒草

程透大致提炼了些重点,给展光钰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展光钰像听说书一般津津有味地听罢,兴高采烈地发表评价道:“程显听啊程显听,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丢人的往事啊!”

程显听翻了个白眼,“你别在这儿给我找打。”

展光钰却还滔滔不绝道:“当年你何其威风,随——”

“展光钰!”眼见这东西嘴不把门,程显听立马呵斥住他,程透却在一旁轻飘飘地追问说:“随谁?”

展光钰尴尬地咳嗽一声,不敢再说,他摸摸下巴,收敛神情,“咳,说回正事上。”

他正色道:“林有余死了。”

说罢,他挺直腰板,似乎在等着师徒俩露出惊讶,谁成想二人毫无反应,睁着眼睛盯着他,直叫人发毛。

“你们已经知道了?”展光钰大惊。

程显听翻出第二个白眼,“我们不但知道,还被铜雀台警告不要再管闲事了。”

展光钰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僵了须臾,挑眉说:“不是,跟你们俩有什么关系,你们俩像那种爱管闲事的人吗?”

“我怎么知道!”程显听没好气道,“还不是你们仙宫的弯弯绕绕!”

展光钰连连摆手,忙不迭和仙宫撇清关系,“我虽然是个分舵主,但不是什么仙宫的人!”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也罢,重点不在于林有余死了,而是回魂草。”

“回魂草成瘾还有毒这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说个你们不知道的,听完这个,你们也就清楚动手除掉林有余的是谁,铜雀台又为什么叫你们闭嘴了。”展光钰说着,也给自己斟上茶抿了一口。

林有余的尸首是被她哥林年年送到刑罚司的。据说那天她独自出去,半夜了都还没回来,林有余可从未有过夜不归宿,林年年担心出事,就带着香楼的家丁一块儿出去找,最终在城墙跟儿底下找到了林有余的尸首,当时都已经凉透了。

仙宫严禁私斗,林有余被害,自然是要上报刑罚司,再派出邢官查案的。那天展光钰正好手头无事——关于他平时到底有没有正经事可做,程显听表示怀疑——就亲自过去看了眼林有余的尸首。

干净利落,一刀毙命。展光钰当即就看出来了,这是蓝田玉的手笔。

蓝田玉是个杀手,但这个杀手前面要先加上“铜雀台的”四个大字,他可不会乱杀人,凡是出手,势必为铜雀台授命。展光钰一想这事有蹊跷,邢官们经手过不少蓝田玉的刀下亡魂,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凶是谁,往常到这一步就不用再查,而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草草结案作罢。但展光钰那日不知为何,愣是被好奇心驱使着,仔细验了尸。

林有余只是个修为不入流的年轻小姑娘,到底有什么能招来杀身之祸。

这一查,却叫展光钰查出了大乱子。

“那小姑娘腹部密密麻麻全是切开又缝留下的伤疤,你们知道那些回魂草是哪儿来的吗?全都是从她肚子里种出来!普通的草根本不成瘾,成瘾的是她的血引子!”说着说着,展光钰脸色煞白,难掩反胃。

“丧心病狂,”他两手交叠,低下头贴上去。“丧心病狂……”

另一边,程显听的脸色也不好看。在座诸位数他接触的回魂草最多,知道自己吸入的竟是从别人腹中种出来的妖邪之物,任谁也不会好过。

程透眼光复杂,思绪一下退回到那天他从林有余手里接过回魂草。

星星点点的锈红色,不易察觉的腥气——

程透喉头发紧,快步走到桌前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完。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展光钰深吸几口气缓过来,面色凝重。“我验完尸后连夜带了两个邢官过去收押了林年年,罪名是怀疑他贼喊捉贼谋杀亲妹,那账本就是当天夜里搜出来的。”他斜了眼账本,“林年年大概也知道自己气数已尽,当即招供了。”

“林氏香楼背后的人是周自云。”展光钰说出了整件事中最坏的消息,“他们兄妹可不只是在用成瘾的东西敛财,而是在与虎谋皮,要在岭上仙宫分一杯羹。”

见程透对这类邪术一知半解,程显听面上阴晴不定,解释道:“如果只是普通的血引子,林年年不必搭上他的亲妹妹,随便找个人就行。但有趣儿的就在于如果他们是一对儿兄妹,长期浸淫滋人血炼化而生的邪物会神志不清,假以时日,能用血脉至亲的血引子控人心智。”

展光钰接道:“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背后的人是周自云,狼子野心啊。”

程透说道:“那么,动手灭口的是铜雀台,他们不许我们插手,也是怕我们把这件事捅出去,在仙宫里搅动波澜吧。”青年蹙眉,“但照这样说,林年年应该也活不长了,铜雀台为何不动手?”

“还没来得及再动,人就被我扣下来了。”展光钰看过去,缓缓地说。“我好歹也是个分舵主,他们不会明着过来抢人。”

程显听到底脑子转得快,直截了当道:“你这是在拖我们下水。”

“我这是在救你们!”展光钰高声反驳起来。

“上次刺杀药师,周自云算是和铜雀台一来一回了了干净,双方再次按兵不动。这次铜雀台要是一口气把林氏香楼除干净,就等于是卸了周自云一条胳膊!他疯起来可不止是还给铜雀台,保不齐整个仙宫都要被波及!”说到激动时,展光钰腾地站起来抓起账本,“我一看到上面写着你们师徒俩的名字头都要炸了!就是从写上你俩名字这天起他们明面上停售安神香了,我用脚趾头想都猜得到是你俩作了妖!他当时没拿反应,现在一准先拿你们开刀!”

程透立刻问说:“何为明面上停售?我们当时签了符篆血书的。”

程显听当即气笑道:“那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只要动些手脚,还是有空子可钻。”

“你们村儿那个温道是七刹山的邢官,我近来与七目村关系暧昧,他都看在眼里,自然也能传达进周自云的耳朵里。我先扣下林年年留他一命,把你们的立场也给搅混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展光钰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开口了。

三个人都静下来,各怀心事。良久,程显听浅啜一口茶水,疲倦地说道:“小铃铛,你好心办错事了。”

程透和展光钰一齐望向程显听。

程显听摇了摇头,“周自云和七目村之间的矛盾不可能和解。你这么扣住林年年,传到周自云眼里,反而像在威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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