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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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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程透撇着嘴小跑着去洗手了。

而伽弥山的掌门人好像心情不错,没碎嘴唠叨几句程透出言不逊,注意力又回到了桌上的罐子。

等程透回来了,师徒二人沉默着各忙各的,程透吃完了,把筷子碗规整好,正要端起来送回饭堂,程显听却道:“等等,你过来。”

程透跪坐在原地,转了一下,面朝程显听,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下午看了什么?”

程透报了些名字,顿了顿,又忍不住说:“那些书是你抄的。”

程显听得意极了,翘着尾巴点点头,“藏经窟里所有书都是我手抄的。”

他说的时候是带着炫耀和一脸“我很厉害吧”的嘚瑟表情的,但程透却意外的没有抬杠,他想到初见藏经窟内浩瀚藏书时的震撼,觉得不要说是一本一本抄录下这些书了,单是看完,也是一件令人肃然起敬的事。

程透感慨道:“师父,你不该这样的。”

程显听最先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回味半天才明白原来这小崽子是在变着法子骂自己看了数量惊人的典籍却还是无知,气得额角直跳,忙告诫自己还有正事在身,强压下了火。

他指指桌上的陶罐,对程透说:“你知道我刚才做什么吗?”

程透摇头,站起来走到程显听身边,探头朝罐内看去——只见罐底铺了层捣平的土,两只个大头圆身的黑蟋蟀正厮杀在一起,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程显听手里拿着日菣草绕在手指头上玩,眼睛却专注地盯着陶罐内。

程透才想嘲两句他这掌门师父又在玩物丧志,目光刚落到他身上,微微一怔。

程显听既没有看戏似的戏谑笑意,也没有什么兴奋劲,他不温不火地样子,甚至有些冷眼旁观。程透蓦地就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里,也垂眼看了过去。

蟋蟀振翅长鸣,趾高气昂,两只扑杀在一起,撕咬着对方,程透一个小孩看了一会儿都生出几分无趣来,程显听反而动也不动,安静地注视着。

须臾,其中一只渐落下风。躲闪着想要跳出陶罐,却被战胜的那只奋起追上,尖齿毫不客气地咬掉了它的腿,眼见已分出胜负,斗蟋蟀鲜少“以命相搏”,程透到底半大,心气儿再高骨头再硬,该心软的时候立刻心软,他挽下袖口,准备伸手把战败的那只蟋蟀解救出来。

然而程显听按住了他伸出去的那只手,轻声说:“别动。”

程透吸了口气,收回手来。

他开始试图揣测程显听的意思,小脑袋里影影绰绰,思来想去半天还是没有眉目。只见战败的蟋蟀被逼到了陶罐角落,战胜的那只鸣叫起来,好似邀功。

程透不耻上问,“能不能给个提示。”

程显听把目光收回来,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关门大弟子,弯弯的眼梢翘着。

他挥舞着手里的日菣草,似笑非笑道:“‘命’呗。”

程透脑袋里好像炸了一下,张了张嘴,说:“天地不仁。”

说罢,他眼睛里一瞬间写满了茫然,缓缓又道:“不是天地不仁。你错了,是你不仁。”

程显听低头笑了,正巧这时,战败的那只蟋蟀跳出了陶罐,缺肢少腿的铩羽而归,跳了两下钻进草丛不见了,留下陶罐里那只还摩擦着翅膀,响亮鸣叫。

“你这样比方不对……”程透直言道。

程显听站起来,随手扔掉了日菣草,反问说:“有何不对?”

这修士走到程透身边,满面温柔地摸了一下程透的脑袋,背着手转身晃悠出了教习楼。

他走得很慢,但程透看出这不是在等自己追问,他看了眼程显听的背影,又看了眼陶罐,这些天看的书一句句浮现眼前,它不知道用那句话来解,也不知道这些一笔一划为何浮现。

程透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天地以润泽万物,滋养苍生。天地又不仁,顺其自然,冷眼旁观。明灭掩映,万物消弭,草木枯荣,天地默然伫立,亘古绵长。直至葳蕤茂盛,此消彼长,等万物再生荣华,天地仍自岿然不动,再春风化雨,延绵无声。

天地不仁吗?

第4章 出世

当一个人真正懂得的时候,人们总爱念叨说,他开悟了。

仅仅为了追求开悟短短二字,便困了无数人一生。

然而也许有时候,开悟并不一定是真的懂得了,而是开始去思考,并隐约琢磨、给出自己答案的那一刻。

即使这个答案并非正确。

正如是,当程透从书海里抬起头来,当他望向程显听的眼里茫然渐消。当他发问出“天地不仁吗”的那一瞬间。

也许悟道便开始了。

隔得老远,程显听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转回头冲程透嘱咐道:“明天早点起啊!到山顶上受箓去。”

回到自己的二楼时,程透懵懵懂懂地想着,觉得自己也许是得到认可了。

他心里说不上来是该高兴还是别的什么,毕竟,一旦在这个“认可”前加上“无良师父的”四个字,就总觉得略微心情复杂。

程显听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香味,骚包的不行,程透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不过君子如兰,他猜那大抵是兰香。

他把外袍脱下来挂好,盯着上面的刺绣发呆。

程显听算哪门子的君子!

这样腹诽完了自家师父,程透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入睡。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程显听手里拿着把刻刀,坐在月光下眯着眼细细雕琢着一根白玉簪。他的雕工并不好,每隔几次就要跑刀,有下跑偏了,锋利的刀尖蹿到指头上来,冒出一粒鲜红血珠。

他轻轻地嘶一声,把手指头含进嘴里吮吸片刻,对着光举起了簪子。

白簪初时同根筷子无甚区别,在他的雕琢下逐步有了灵动的线条。蟾宫寒光之下,那根簪子是透光的,内部似乎有玄紫色的光彩流动着,材质反而似玉非玉起来。

程显听盯着手上细小的伤口自言自语道:“得亏没滴上去,好险。”

然后他嚷嚷着叫来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道童,把手上一个头发丝细的伤口里三层外三层包个严严实实,这才满意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后山的树林里窸窸窣窣一阵后,程漆就着月色钻了出来,他手里拎着食盒,目不斜视地从程显听身边过去,看也不看一眼,反倒是后者伸腿像流氓一样地拦住他,嘴里道:“程二五,你又在我的后山上烧火做‘汤’了是不是?”

程漆瞥了他一眼,手把食盒藏到了身后,没好气道:“后山是后山,我又没在你的门派里做!”

“早晚有一天你得把我这山上的蛇都逮完。”程显听收回脚,“下回滚到山外头做去!”

往常总得跟他别上一嘴的程漆似乎自知理亏,难得没有再说什么,拎着食盒急匆匆地沿石阶走了。

他一路到了山脚下,迈过那条隔开伽弥山与外界的小溪流,阴冷瞬间便顺着秋风灌进了衣领,程漆一手把略微敞开的领子拽紧,迈开步子又一头扎入山林。

在树影婆娑的林间穿行没一会儿,眼前现出间不大的小院来。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难免有些不着人气的荒凉,但小院主人种了小块儿花田,院落里还搭了个秋千,认真品品,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程漆轻车熟路地进去,推开门柔声道:“你睡了吗?”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中一片安静。

程漆心里咯噔一声,又唤道:“茯苓?” 他大步走进去,把食盒丢在木桌上,木桌因为四脚不平发出一声响动,程漆黑眼仁儿缩了下,刚抬脚要过去点上油灯,脚下却踩到了个软软的东西。

他把油灯点好,往脚下看去,只见一个披散着长发的青年侧躺在地上,手里握着把剪刀。他长相十分柔和,有种悲悯之态,此时眉目紧锁,似乎正忍受着痛苦。程漆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男人扶到自己怀里,伸手摸了一下他的侧脸。

“茯苓!醒醒!”

茯苓的呼吸极轻,几乎到了微不可闻的程度,程漆心下大骇,眼见地上没有血迹,他翻开茯苓的衣领检查起来,见雪白的颈子上也没有伤口,这才稍松一口气,轻轻把人抱回床上。

就在这时,茯苓猛然挺直身子,深吸了口气睁开双眼。他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程漆正把他抱回床上的那只胳膊,抬起眼茫然地盯着他,微微蹙眉,努力把涣散的视线聚起。

“程漆……”

“是我。”程漆简短地回答了他,安抚似地回握住茯苓的手,轻声又道:“在呢。”

茯苓慢慢点了点头,就势坐起来,问说:“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汤药。”程漆顺手把桌上的食盒够过来,一面打开,一面问他说:“你怎么回事?”

“我想去剪烛火来着,”茯苓举起另一只手上还握着的剪子,偏头一笑,笑容里含着点羞怯,“结果刚下去就晕倒了。”

程漆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责怪他,只是端来碗勺把食盒里的汤药倒进去,递给茯苓,嘱咐道:“天气冷少下床,往后两日一次吧。趁热赶紧喝。”

接过瓷碗,茯苓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说:“还是不要了吧,你把山上的蛇都抓完了道君要发火的。”

提到程显听,程漆冷哼一声,似乎不太高兴,“你管他做什么,你住不到伽弥山上,吃点他养在那儿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行了?”

茯苓听出他话里有话来,端着勺子,汤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他犹豫了会儿,轻轻笑了下,说道:“又不是道君不许我住,是我还不能进去啊。”

“就你话多,替他辩驳。”程漆瞪他一眼,夺过碗勺,重新舀了勺滚热的汤喂到茯苓唇边,“好好喝,不看你喝完我不走。”

茯苓不再说话,乖乖张口。

程漆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蛇你不用担心,他自从捡回来那个小崽子,估计把方圆几十里的蛇都吸引过来了,够你撑完这个冬天了。”

那汤里没有放盐,茯苓喝了几口,眉间就蹙了起来,开始磨磨唧唧不愿张嘴,转而吸引程漆的注意道:“能确定就是他了?”

“八九不离十。”程漆手上一停,神色阴沉几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只有那个小崽子才——”

“嘘!”茯苓吓了一跳,突然往前俯身,一根手指搭在程漆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说什么呢,道君会听到的。”

“你还真是何时都高看他一眼。”

程漆瞥着他,又舀好汤送到茯苓嘴边,小声威胁说:“快喝,乖。别逼我又灌你。”

山峦如抱,白露清风。

伽弥山景色怡人,绿荫重重,倒也看不太出是秋日。

程透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了下楼到水井去一桶接一桶的打水。他突发奇想决定把受箓前的这一“沐浴”洗成凉水澡,并且跳过了焚香,一身清爽的顺着石阶到了程显听的院落门口。

原以为程显听还在掉链子呼呼大睡,谁料他竟也已经醒了,站在门口背着手等他。

少年修士面带微笑,一身雪白道袍。浅发衬得人肤如润玉,冠带高束,卸下了他的老不正行。这十五六岁的少年,原来早已具道骨仙风的模样,程透也忍不住收敛心神,终于换上恭敬,俯身施礼。程显听微微一笑,带着他在山顶后方走去,程透对山顶的印象仅仅是程显听小院的那一方园地,后面还有什么,他一概不知,低着头跟他过去,才发现原来此处竟筑有处威风凛凛的露台,高悬于山涧,站上去竟也让人生出许“高处不胜寒”之感!

先前在藏经窟的书里见过受箓,程透心里过了遍流程,只等着程显听的下文。山风吹得他想揉眼睛,恍惚间想到应持贽币见师,而自己两手空空。

不过程显听好像也没打算搞得多正式,他既没有拿出金环,也没有什么章啊印啊给程透,只从怀里摸出来一枚白玉簪子,对程透道:“过来,朝那边跪下。”

他指了指露台远处,山雾你往后,见身,见心,见意;观众生,观天地,悟大道。*”

他顿了顿,“万法归一。”

他用白玉簪子把程透的头发重新挽起来,动作很慢,任凭山风吹拂着两人衣袂飘飘。

程透似有所感悟,竟在原地阖上双眼入定。

程显听往后挪了一步,看见那根“白玉”簪子在程透墨发上流转出不易察觉的紫色光泽来,他笑容里略带爱怜,轻声道:“小蛇,你了。”

程显听一贯信奉大道无言。有些道理一点就透,有些则难以言表,明明了然于心,张口说出的那一刻好像又失了本意。道乃玄之又玄,他何德何能轻易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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