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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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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这样怀揣目的地算计他人, 古话说作戏须得先骗过自个儿才行, 赵冉冉就只当没乞巧的事,与他吃住相伴, 还故作沉痛怀疑,一个劲地探听他受伤的缘由。

七夕这日晨起,段征得知城外漕帮尽灭的消息,心情颇为不错。他养伤闲不住,照例是天不亮就起, 不好练刀出汗, 就哼着咿咿呀呀的江南小调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

不一会儿日头高了, 赵冉冉一身浅青夏衫出了堂屋,一进院子就听得厨房里传出四不像的音调, 跨进门舀水时, 听清了最后两句如梦令的词牌音调, 可词句糊成一团, 就如幼儿才学了话没一个字清楚的。

“怎的又天不亮起了?我瞧你睡得晚起的早, 伤口岂不长的慢。”

“大热的天, 躺床上长蘑菇, 今日得空,一会儿我包馄饨中午吃冷食。”

在厨房的架子上赵冉冉兑了热水用牙擦子抹了粗盐漱牙, 一面看他盛粥又刺啦两下另炒了小青菜。

桌子上面粉撒着, 几个大碗里, 一个是揉好的面团,另几个则是备好随吃随拌的菜肉陷,洗净了的韭菜、芽菜、烫好了的口蘑,碧绿生青色泽诱人,肉糜搅的却极少,明显是按着她的喜好做的。

在家时她早起并不立刻吃朝食,总要缓上二、三刻时候,喝两口清茶醒神,依照四季饮碧螺、香片、桂花、麦冬。国乱之后,路上连吃饭都成问题,一直到在这处彻底安定下来后,才又恢复了早起饮茶的习惯。

虽是没了在府里的讲究,这种日子若能同自己喜欢的人就这么过下去,也算安逸。

赵冉冉倚在窗边喝茶,看着他三两口呼啦啦地就把自己那碗粥喝尽了,才又单独去捡小菜吃。

她压了下茶盖,忽然垂首问他:

“你…是不是又在外头做那些事了?”

这一句问的突然却也应和了她前两日的心神不宁,段征面色沉静地抬眉看她,想了想停筷朝她走过去,无奈笑道:“那么多兄弟,我不叫他们聚起来一处谋生路又怎么办?这世道吃人,你别不信了,刀枪里流血死的,可没佃地刨食死的多。”

她放了茶盏朝桌旁挪了步避开他,言辞有些尖锐地低声辩驳了句:“打家劫舍容易,耕织稼穑实难……”

耳边一声轻嗤,她没再辩驳下去,蹙眉带忧地仰首望他:“江南如今殷富,若是有足够的银钱,供你富贵闲散地活一生,你…能不能莫要再去做那些事。”

既然今夜后再无缘相见,那她不如一次还清他。

晨曦映过蓬窗,斑驳土墙上两个影子交叠在一处。

听得她又主动说起钱财时,段征有些意外,心想这事若问他,怕是无底洞了多少也不嫌多么。

富贵闲散过一生?那他这些年做的又算什么?

被他围在角落里瞧得有些不自在,赵冉冉放了茶杯撇了人自去吃朝食,一面吃着脆甜的小菜,一面就直言道:“再陪我去一趟观音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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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北一路顺当到了观音山,赵冉冉还是让段征候在山谷入口处,她则依原先的路再取了金银,斟酌之后,又从一口宝箱里择了条颇为名贵的东珠佛串袖好。

外头牵马背刀候着的少年没有异样,她出来时,但见他只是坐在一处土坡边,望着一丛蕊黄灿烂的野花出神。

等两人回了老屋后,时辰就有些晚了,已经是午正过了,段征肚子饿的直打鼓,进院后便连取了多少金银的事都没多问,从井里打了两桶水放在树下后,就径自朝厨房搬馄饨出来包。

“馄饨皮要比饺饵薄许多,前儿王大娘送过咱们些,我拆了一个看明白了,这也是头一回包。”

这处老屋虽破旧,屋前屋后乘凉的去处却多。此时正值盛夏酷暑,院里石榴树冠盖正挡了石桌井栏,凉风习习,可比厨间闷热舒服多了。

段征在石桌上摆开阵势后,扑上那块他特地买的大案板,他开始叮叮镗镗地剁起了各色菜馅,依次码进大碗里。又拿瓢舀了一大勺水,对着石榴树两下冲净案板,用备好的干布拭干水珠,扬手洒一把面粉后,发了劲的揉面擀皮。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赵冉冉在旁看着,回想这些尚算太平的日子里,好像这人若是不舞刀弄剑时,就真的只是对做吃食上心了。

凉风袭过,将将要吹落少年额角沁出的汗时,他随手拿起一块长布巾,折成个细条后便朝额上绑了。

苦夏里蝉鸣扰人,赵冉冉本是瞧着学,看着看着目光就凝到了少年身上。他垂头正把一个大面团擀成同案板一样大小的皮子,额带上还沾了些面粉,乍一看时,就以为哪处酒家新招揽来个颇俊俏的后生。

就好比那当垆卖酒的胡姬,酒香人亦沁润耳目。

脑子里莫名浮现出这人老去的场景,廉颇饭否?他若掉光了牙,会不会每日闲的发愁?赵冉冉忽然想起这人倒也还有个爱好,便是去茶棚瓦肆外站着听两句戏,不过她晓得他压根是听不懂的。

“阿姐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冷不防的,少年揶揄着抬眸,正将她脸上神色收入眼底。

“我何时笑了。”她在面纱下撇嘴,收回了方才神游安然的心绪:“观音山那处,我上回说只取了百之一二并非是哄你的。”

她从竹筐里提过布袋,将一袋子碎金银角倒在了石桌另一侧,同几个刚包好的馄饨对立着。

“二百金?”段征手上不停,只是抬头扫了一眼,有些敷衍地笑了笑,“市价再贵,一顿半素馄饨也至多二两银子,阿姐取这么多能吃几年了。”

“日子还长,那些刀尖上舔血的事哪有好的。我不瞒你,那洞里约藏着的财货,约莫总有四、五千金,待我寻着了家里人,将这些尽给你,局势总要太平的,那洞中之物难道还不够你过一辈子了?”

饶是段征早就知道当年俞秉则留下的决不止这一点小财,也知道她现下还有所隐瞒,也提防着自个儿,可是几万两白银,就这么白送上门来,他心里还是颇为触动的。

舀起的馄饨馅被放了回去,她抬起头看她,容色肃然中无奈道:“这么早将身家都透露了,不怕我擒迫着用你换更多吗?”

这句话并不作假,只是被他自己拖延着还尚未施行罢了,半真半假间,少年眸色清冷,细看时,藏了两分嗜血的凉薄。

赵冉冉稳住心神,只照原先想好的排演,她又从袖里将那东珠佛串取出,十八无畏、珠色圆满,她继续劝道:“月满则缺,外祖母说过,金银满山时,尸骸遍埋处。”

她将手串摊在掌心抚触,忽而展颜:“我如今信你。黄白之物总是俗气,这串佛珠权当与你平日避灾防身,莫看这些珠子不大,要寻来十八颗成色光晕这般相近的,也是不易。你若不喜欢带,便卖了它,将来待我寻了家时,或者谴人再与你打一把好刀。”

她垂了头,只是轻声细语地絮絮展望着,并没去留意对面人。

待最后一句话未说完时,耳边听得脚步,忽然间腿上一热,腰上被人环了时,低头一看,但见少年蹲在地下,竟一副眷恋依恋样儿歪着头靠在了她双腿上,而两只尤沾了面粉的手正交握于她腰后。

粗布额带下,他眉眼氤氲着只是平视她腹心处,近看时依旧潋滟如画的五官在这个炎夏酷热的正午被散射的日晕映着,上挑的眼尾因为侧躺着的角度,蜿蜒着从眼头内双波澜着翻作昳丽开阖的两层,美则美矣,瞧起来却意外间多了分脆弱。

也不知怎的,日阳正烈,赵冉冉竟从他身上觉出种久远深切的孤独,一时忘了动作,甚至于感同身受的心底里莫名悲酸,抬手不经意间,差点就欲抚上他发顶。

指间东珠被捂得发暖时,她才伸手推了推他的肩。

“阿姐是真的待我好,你说的在理,只是…我也得说服了底下那般兄弟。”

听他这么说,她心下倒是真有些欢喜,拿过张裁好的馄饨皮,脱口道:“你若是转了意,往后也可跟了我一道家去,到时候跟我去邬呈,自办间茶楼饭庄岂不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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