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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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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以前。”

穆遥转过身,“为了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齐聿前额抵着墙柱,斜斜靠在墙柱一角,他这样半点不觉懒散,生而硬的姿态,如一蓬刺。

“什么?”

齐聿倏忽抬头,“就是我突然就不想忍了,不管是谁,只要能让我回家,都可以。”

“你疯了吗,朝中这许多人你找谁不好,你去寻秦观?你图他什么?”

“老祖宗——”

“哪家的老祖宗?”穆遥勃然发作,“司礼监我客气点叫他一声内相,不客气他便只是皇上一个内侍总管!什么狗屁的祖宗?我家祖宗姓穆!不姓秦!”

齐聿张一张口,又闭上,久久道,“你说的是。”

穆遥双目出火,愤怒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齐聿,你为什么同那条阉狗搅在一处?”

“因为我不甘心。”齐聿仰着脸,同她对视,“我真的不甘心。十万大军的性命尊严,你一夜失去的亲人同袍,我全家满门三十余口。还有——”他说到此处偏转脸,目光凝注火膛之上,“还有我被百般羞辱的一千一百五十三个日夜……你叫我怎么甘心?”

齐聿终于说出最后一句,如同卸下千钧重担,低下头,双臂缓慢抬起,怕冷一样环住身体,慢慢收紧,无声地给自己铸起一个坚硬的外壳,“穆遥,我知道你已经审过高澄,你都知道了吧……我不甘心,我怎么能甘心?”

穆遥听着,一半黯然,一半恼怒,“这几年我一直驻军西州,离王庭咫尺之遥。你含冤至此,为何不肯同我带个信?至少——”

“什么?”齐聿一语打断,缓慢抬头,安静地望着她,冶艳地笑,“至少可在你的庇护下,苟延残喘,了此余生?”

穆遥皱眉。

“其实……那也挺好的。”齐聿笑意渐敛,目光放到极远的地方,“西州天高云阔,在那里给你看马,终老一生,也挺好的……可惜我没那个福气。”

“那是你咎由自取,既是含冤,为何不早同我说?”

“因为我不敢。”齐聿轻轻垂首,勾着脑袋,目光凝注在足边一小块青砖之上,“我以前做梦也不敢去想的事,也就是现在……才知道。穆遥……是你让我知道的。”

穆遥皱眉,“什么?”

男人一点黑发的头微微动一下,脸颊轻轻枕在自己膝头,语意柔和,“就这些时日……你让我知道的。不管怎样,你不会让我死,不会让我疼,不会让我生病……穆遥,我好像也有靠山了……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找一个靠山……有人依靠的感觉可真好……”

穆遥万万想不到他说出这么一段话,恼怒与羞愤交杂,激得她两边太阳突突直跳,口不择言道,“齐聿,你的疯病是不是愈发重了,病入膏肓了吧你?”

齐聿半点不答理,仍旧小声道,“老天爷最后总算待我不薄,叫我知道了你能如此待我——以后不论是死是残,都不打紧。”他说着,眼皮沉甸甸往下坠,“只是我还是不想疯……那太难看了,死便死了。”

穆遥立在原地,喉间梗阻。那边男人身子一沉,顺着墙柱慢慢歪倒下来,伏在地上,蝶骨嶙峋地耸着。穆遥忍不住凑到近前,伸手贴一贴男人前额。男人有所感应,闭着眼睛道,“别怕,我很好。”

穆遥急忙收手,退出半寸便被男人攥住,僵冷的一双手扣在她腕上,如同一副冰雪镣铐。齐聿奋力睁眼,望着她,“今日事我筹划两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非是我瞒你,实是羞于启齿。穆遥,求你不要怪我——”他说到此处呛一下,耷拉着脑袋奋力咳嗽,片刻便咳得脸红头涨,连气都喘不过来。

穆遥便拉他起来。男人身体一沉,就势扑在她怀里,尖削的下巴抵住穆遥的左肩,他歪着脑袋咳了许久,便坠在那里,开口时含一点泣音,“我若早知道……我宁愿给你养一辈子马,做一条狗也使得——”说到这里语意哽咽,再续不下去。

穆遥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身体抖得厉害,直如深秋最后一片残叶,斥一句,“乱七八糟扯些什么?闭上嘴,我不想听。”

齐聿没有被她推开便很满足,极轻地“嗯”一声,就着拥抱的姿势,嘴唇贴在穆遥耳畔,“至多一年,穆遥,你陪着我吧。”

穆遥正去移开火镰,闻言指尖停滞,“一年有什么说头?你要做什么?”

“一年春去秋来,一个轮回,总该结果了。”齐聿垂着眼皮,喃喃道,“下雪了吗?”

穆遥随口漫应,“是,下雪了。”

“一个轮回……又下雪了。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他又动一下,“穆遥,我记得……你最喜欢下雪了……你说下雪时,什么脏东西都看不见,什么都干干净净的……”

第36章 出头可能是有点虚。

穆遥听他吐字如同梦呓, 追问的话到口边又咽下——同脑子不清楚的人说些什么?她来回奔波疲倦入骨,又被齐聿这么抱着坠得脖颈生疼,正打算从榻上扯一只大迎枕垫在身后,腹间百转千回一声怪响。

穆遥凝在当场。

齐聿轻声道, “我好像……闻到白薯香味了。”便推开穆遥, 自己挪到火膛边。

穆遥便知他听见自己饥肠辘辘之声, 不高兴道, “你一句话,害我一日奔波, 不该肚饿吗?”

“是,其实我也饿了。”齐聿漫应一句,抬手把火镰握在手中。

穆遥在他身后, 看不清神情,却能清晰看见握着镰的那只手久久停滞,细微发抖。无声叹一口气,上前接过,从炭灰堆里扒一只白薯,滚在地上散热,剥去焦皮, 白而软的薯心露出来,甜而腻的香气迫不及待弥满全室。

齐聿被她夺了火镰便觉羞耻,身子一倾伏在榻边, 半点不肯露脸, 一声不吭。

穆遥撕一块填在口中, “很甜。”又吃一口,转眼见齐聿鸵鸟一样藏着,“监军不是饿了, 要不要尝尝?”

齐聿终于动一下,露出半边脸颊,“要。我还没吃饭。”

“多新鲜呀——”穆遥毫不留情地讥讽,“没吃的是哪一顿?午饭还是早饭,监军上回吃饭是什么时候?”

齐聿蹙眉,苦思一时放弃,“我忘了。”

穆遥早知如此,一只手往口里塞白薯吃,一只手使火镰另外扒一只出来,掷在齐聿手边。

齐聿伏在榻边,无精打采看一眼,一动不动。

穆遥吃完,拍一拍手,“监军这是等人伺候呢?”

齐聿坐起来,伸手去取,指尖初一触及白薯的焦皮,立时烫得一缩,再伸手便被穆遥格开。齐聿看着她,抿一抿唇。

穆遥假笑一声,“下官理应伺候大人。”便剥去焦皮,掰一块递给他。齐聿接在手中,轻轻咬一口。

穆遥又掰一块给他。看着他吃完一整只,将剩的焦皮掷在火膛里烧了,往汤池边净了手,转回来见齐聿伏在榻边,脸色青白,皱眉道,“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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