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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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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柳煦儿,”柳煦儿喃喃低语:“只是柳煦儿。”

声音一轻, 她的身型摇坠,整个人重心前倾, 阖眼倒下去没了意识。

等到龚玉拂重新进屋上茶时,意外发现原本只有柳公酌在的屋里多了一人,惊得手中茶盏跟着一抖。待她定睛一看, 赫然发现昏倒在地的人竟是柳煦儿:“她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样的天冒雨来闯常欣宫, 真是鲁莽。”柳公酌轻声吁息, 吩咐下去:“你去将她遣送回缀华宫, 好让公主知道这孩子忠心为主。”

“便是看在我俩父女一场、看在公主的情面上, 这事我便既往不咎,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雷雨震耳,乌去密覆, 仿佛整片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一道雷电划空而落, 带过一闪即逝的迅光,将天昏地暗的公主寝榻给照亮几许,也将角落里的一道人影给现了出来。

下朝之后, 皇帝以探视生病的安晟公主名义来到缀华宫。

彼时公主高烧未退,不久前太医送来药汤喂她服下, 约莫正是药效与高烧在体内抗衡之际,睡不舒坦的安晟公主辗转反侧,不时发出梦中呓语,竟似十分痛苦的模样。

“父皇、母后……”

无意识的低语惊醒了皇帝, 他迟疑地迈开步子走上前,一道阴影笼罩在卧榻的安晟身上,似有所感,那双阖拢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微动,仿佛受到一场恶梦所惊,令安晟浑浑噩噩地苏醒过来。

也不知是病糊涂了还是没睡醒,当她分辩昏暗的人型之际,此一刻的画面竟与那一年相差无几,虚实两幕交织在安晟眼前,竟令她难以抑制地发出一道恐惧的颤音:“皇叔?”

听见这声呼唤,皇帝双瞳骤缩,呼吸渐渐变得短促起来。他的表情尤为狰狞,一点不如以往面对安晟之时所表露的慈爱与温和:“你唤朕什么?”

“不要杀我、皇叔,求你不要杀我……”卡在喉咙间的嗓音微紧,安晟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不断挥扬挣扎的手臂,惊惧、可怜还有难以抹灭的恨意:“也不要杀他,求你不要杀死阿峥——”

“皇叔,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

掺杂着怨恨的质问令皇帝浑身一震,那道略微臃肿的身型竟像受到极大的惊吓一般微微蜷缩,映在窗棂上显得万般佝偻。他仓促地退开了,一步两步,几乎不敢再停留片息,踉跄地逃离这座他亲手构建的巨大囚笼。

这天皇帝来而又去,没等雨势稍缓一些,也没等公主从梦中醒来,乘着龙辇急急离开了缀华宫。

而在公主寝榻,本应陷入梦魇当中的安晟公主缓缓睁开双眼,又重新闭阖回去。他支撑身体坐起来,凝在眼眶的眼泪顺着侧颊的弧度滑落下来。但这一刻他的脸上却不再显现出焦虑与恐慌,而是异于寻常的漠然与冷酷。

皇帝步履蹒跚地回到重霄宫。

雨势未减,一遍又一遍冲刷着碧瓦粉墙,浸在雨声之中的宫室沉抑地令人喘不过气,便连皇帝的心情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与冲击。

听说皇帝从缀华宫回来了,独自闷在屋里没有出来。文潮双眼飞快闪过一缕异样的光,他摒退其余宫人,躬身拜在皇帝跟前:“陛下。”

良久过去,沉沉坐在紫檀椅上皇帝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文潮迟疑着正欲抬起头来,却在这时一只脚踩在他匍匐的后脑勺上,将他的脑袋狠狠压回地面上。

“朕今日去见安晟了。”

半掩的窗棂透不进光,一片阴影打在皇帝居高临下的侧面上,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脚下那颗隐隐发颤的脑袋上:“你的猜测是错的。”

文潮躬身匍匐,他可以很轻易地脱离这一下,可即便被这般折辱地狠踩在地,他却半分没有挪动身子,也不敢有一句怨言:“……陛下恕罪。”

这一下似乎发泄了皇帝心中的暴戾,他缓缓收起脸上的狰狞,背身来到窗前眺看雨幕:“不可能出错,当年朕明明一再确认过那具尸首,不可能错了。”

文潮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他依然维持着被睬着脑袋摁在地上的姿势。

太后遇害那夜,文潮意外瞧见安晟公主与柳煦儿私下之间超出主仆的亲昵举动,某个令人惊骇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悄然浮现。

几经思虑,回宫之后文潮悄然将这个猜想转告给皇帝。

这个猜想简直吓坏了皇帝。

这些年来表面对安晟的宽容与放纵,虽不说私下分竟存有几分真心,可皇帝确实从未想到这个可能。明知安晟与宋峥同卵双生,自小模样便极为相似,可为什么他从未想到活在世上的会是宋峥而不是安晟?

因为他早有预谋在迁途中杀人夺位,所以那一路他极为小心,并且安排了无数眼线紧盯这对目标姐弟。他敢笃定在杀死宋峥之前姐弟俩绝不存在也没有机会互换身份,而且宋峥死后他派去验尸的全是心腹,甚至他自己也曾亲去确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存在错杀与伪冒的情况。

一直到文潮提出这个假设,皇帝仍然不敢置信并去怀疑安晟的身份,所以今日皇帝才会怀揣着重重疑虑前往缀华宫去见安晟。

事实证明是文潮错了。

盯着窗外的簌簌雨滴,皇帝胸中腾起无名恼火。当他面对安晟那一声又一声的质问时,在他成为皇帝之后渐渐被他抛诸脑后的那些恐惧与隐恻浮上心头,皇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恼与后怕,迫使他一刻都不能继续待在那间屋子里。

当年安晟便是染了时疾一病不起,虽然醒来之后忘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但皇帝却始终记得那一日,幼小且病重的安晟以一种怨憎的语气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晟迷糊梦呓的一句话,一朝将皇帝打回初登基时饱受梦魇困扰的无数个日夜。他时常梦见长兄与皇嫂在每个夜晚作化厉鬼追问他,问他为何泯灭人性杀害至亲、问他为何连那么幼小的侄儿都不放过。

皇帝更害怕的是,安晟这一烧会不会就把从前的记忆给唤回来,届时他又应该如何面对?

“对,必须和亲。”皇帝眺望雨幕出神,仿佛着了魔障一般:“尽快将她送走,越远越好,绝不能让她再回来了。 ”

在他身后,佝偻腰身的文潮缓慢从地上爬起来,他盯着皇帝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的表情,冷了表情。

这天后宫发生许多事,雨一直下,阴霾持续笼罩在宫城上空。

皇后行宫匆匆闯入一人,昭燕脸色灰白地立在门前,阖宫上下唯有皇后神态从容,偏头细细打量昭燕脸色,一边招手一边嗔怪称:“这般雨势也不晓得留在宫里躲一躲,万一摔了一跤淋了雨可怎生是好?”

昭燕冰冷的十指紧紧握住她的手:“母后,我听说长姐姐要给西蛮和亲,这是真的吗?”

皇后叹息:“没想到竟连你也听说了。”

昭燕面无血色,泪珠瞬间便盈眶而落:“长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嫁给那些野蛮人呢?!”

“我不答应,我这就去找父皇讨要说法!”说罢,昭燕作势便要不管不顾找去重霄宫,却被皇后一把按住:“没用的,此事你父皇早有决意,无论谁也拦不住。”

“怎会拦不住?便是我拦不住,还有母后、还有皇祖母!”昭燕气急:“对,我这就捎信去给皇祖母,皇祖母定能阻止父皇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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