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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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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夜晚还是冷的,郦玉忍不住有点发抖,然而很快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他背上。

他想回头去看看云岚的表情,却被狠狠地抱住了,她抱他抱得这样紧,仿佛要勒碎他的肋骨,仿佛要把他勒进她的怀抱里,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你今年不是十五岁。他听见她的声音,带着哭音,颤抖却清晰地告诉他:你生日是七月初九,今年你十六岁。你也不叫郦玉,你的名字叫苏云绝,小名叫阿鲲。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母亲给你起这名字,是要你有一天能像大鲲化鹏一样,遨游天际,无忧无虑。

抄家的命令,是男丁充军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例外。还没断奶的孩子如何充军?只有跟着母亲,才有一条活路。

由鲲化鹏,短短四个字中,隐藏着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不过她没能等到他化鹏的那天。做官妓的日子迅速地消磨了她的生命,而幼子的夭折更是雪上加霜。教坊司的人,会把夭折的孩子从母亲怀里直接夺走,不去管背后的哀声痛哭。

她死的时候都不知道她的孩子其实还活着。

-

太子殿下只睡了一个时辰。

天要亮了,晨光熹微,他走出门来,看见伺候梳洗宫女在廊下整齐等着,而云岚正安静跪在阶边。

怎么了?不是去抓人吗?那琴师和郦玉呢?他只淡淡问。

云岚没接话。

求殿下放过洛衡和阿鲲。

不过半个晚上,她与萧景衍立场完全对调,世事实在无常。

我又不想凌迟他。萧景衍淡淡道:再说了,你不是都把人藏起来了吗?还怕什么?地上冷,起来吧。

云岚和郦玉相认后的第一件事,是把他藏了起来,连羽燕然也不知道下落。她在权力场中浸淫太久,所以像藏一件珍宝一样把自己失而复得的弟弟藏了起来。在确认安全前,任何人她都不会相信。

然而云岚却只是跪着没动。

奴婢不敢。

萧景衍看了她一眼,笑了。

生气了。他像是睡了一觉,心情好了许多,又像只是做了个绝妙的恶作剧,所以看着云岚脸上神色,笑着陈述道。

奴婢不敢。云岚神色冷如霜:奴婢只是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奴婢等了十四年,哪怕早一刻知道也好。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口口声声说着奴婢,其实手都握成了拳。都说容皓傲气,其实她才是外表温柔,骨子里极其狠绝。

我也是回来的路上才收到的消息。

云岚仰起头来,直视着萧景衍。

那要是我不亲自去见阿鲲,殿下会如何做?是要让我等凌迟开始后再发现吗?殿下为了教我仁慈,也未免太狠了一点。

当初我锻炼容皓时,你也只是安静看着,不是吗?难道事到如今,你还学不会以己度人?那我真是白教了。萧景衍只淡淡道。

云岚抿紧了唇,眼中神色变换,萧景衍的话显然戳中她软肋,她是从教坊司爬出来的,经历过极大的痛苦,以至于对其他人都已经失去了共情的能力。有时候这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就成了她最大的缺点。

她抬起眼来,晨光中身份尊贵的青年安静地站在廊下,如同一尊冷漠的神。也许在这人眼中,所有人都不过是工具,工具钝了,打磨起来,是不用心软的。

他教得太好,确实,容皓那时的痛苦,自己现在才能体会。

当初容皓夜夜无法入睡,我听见了,笑他软弱。看来我也要开始了。云岚抬起头来,看着萧景衍:那殿下呢?殿下晚上是如何入睡的?

萧景衍只看了一眼身后。

哦,我忘了小言。她神色有些自嘲,又有点茫然。

那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郦道永活下来了?

我知道。

她是在抱住郦玉的那一刻忽然明白过来的。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不想告诉他父亲因何获罪,母亲因何而死,诏狱里那字字珠玑的血书,和这些年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原来当你拥有一个少年,看着他清澈眼睛,清瘦身形,像一棵还没来得及长成的树。你什么都不想教他,因为你知道时间最终都会教给他的。

你希望他还能这样笑,仿佛他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天高地厚。你甚至想替他挡住一点什么,让那些沉重的东西暂时不要落到他身上,你希望他面对未来的路时,身上没有旧案,也没有坏名声,干干净净,轻如羽毛。

如果只是威胁,如何能让这东宫的主人屈服呢,他只会更狠绝地报复回去。

洛衡的那番苦心设计,与其说全是威胁,不如说还带着哀求。

如果当初那个站在桃花树下,深夜拜访一个在风口浪尖上的罪人的,叫萧景衍的少年,他已经不在了的话。

请你至少留住这一个吧。

-

九月二十七日,郦道永凌迟后昏死过去,被几位皇子伴读救出诏狱,庆德帝下旨,由净卫追捕,夜里就抓了回来。

要只是如此,也不过是换一□□刑而已。

然而九月二十七日深夜,太子拜访了被净卫囚禁的郦道永,又将因为救郦道永而重伤的钟老将军接入东宫。

朝野震惊。

第100章 谋主我以后不会动小言了

如果说之前太子还留了几分余地,没有在明面上主战的话,这件事一出,就是表明了东宫的立场了。

东宫主战。不仅主战,而且要郦道永活下来。

九月二十八日,一日平安无事,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二十九日,太学罢课,成千的太学生聚集玄武门,在宫门处静坐,为郦道永请命,卫戍军队出面镇压,太学生席地而坐,不动如山,齐诵四书,书声琅琅,连明政殿都听得见。

可惜庆德帝不在明政殿,而在养心阁。

消息传来时,御前总管段长福正伺候庆德帝喝药,那叫朱雀的净卫跪着把消息一说,庆德帝抬手就将药碗砸了过去。

混账!他们以为朕是司马昭不成!

朱雀被砸破了额角,泼了一身药,仍然端正跪着不动。室内的人都跪了一地,连几个在御前侍候的老臣都慢吞吞地要跪,只有段长福见机,谄声劝道:不过是些读腐了书的书生罢了,陛下保重身子要紧。

庆德帝这话,是说当年竹林七贤的嵇康牵扯进了吕安案,对他早有杀心的司马昭在钟会的献计下,下令处死嵇康。行刑之日,三千太学生为嵇康请愿,和今日郦道永的处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段长福身为太监不能识字,自然不知道这典故的寓意,劝也没劝到点上,只听见庆德帝冷笑道:他们当郦道永是嵇康,也要想想嵇康的下场!

晋书上的记载,是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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