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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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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苏融曾经在这张桌子上教习自己策论的场景。

年少时的越晟桀骜不驯,没人管又野惯了,苏融刚成为他的老师时,估计是很吃了一番苦头。

逃学、不做课业、故意在苏融上门时溜走、在苏融带来的书卷上涂满墨汁、答非所问恶意嘲讽,许多挑衅的事,越晟都干过,甚至比他能回忆起来的更过分。

也不知道苏融怎么忍得了自己。

越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笑意。

那个人,确实是很温柔,无论在什么时候。

面对不服管的小皇子,苏融曾说,只要越晟一次不交作业,他就要拿戒尺狠狠打越晟的手心,以示惩戒。

越晟毫不畏惧,他天天和其他皇子打架,还怕苏融轻飘飘一句打板子?

又一次见到越晟空白的课业本,苏融沉下脸,秀丽的眉毛微微蹙起,果真从身后抽出了他特意带来的戒尺,长长一根,还刻着先祖训文。

十几岁的越晟恶狠狠地和他对视,喊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反正我不学!

苏融拿戒尺抽了一下越晟的手心,越晟瞪视他:你给蚊子挠痒痒?

苏融持着戒尺,安静了片刻,忽然掉转方向,狠狠打了自己手背一尺。

越晟一惊,叫了一句:你发什么疯?!

你要是不听话,又不怕疼,那我就打自己,苏融淡淡道,我体弱又娇气,极怕苦怕疼,你若是想见我失态的样子,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越晟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似乎正如苏融所说,他是个最怕疼的人,戒尺抽在手背上,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立刻起了一层绯红,刺目至极。

越晟怀疑再来个几下,苏融就要流血。

越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他向来不怕和别人对峙,什么痛什么苦都能自己扛下,却从没想过苏融会因自己受伤。

苏融对他很好,越晟不是个傻子,自然能感觉到。

他天天闹腾,自暴自弃,一是因为自身不喜欢被约束的感觉,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觉得苏融瞎了眼,何苦要浪费精力在自己这样没有前途的人身上。

越晟大概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不是在某位皇子登基后被杀,就是被流放远地,饱受折磨。

再或者,还没等他成人,就会被无声无息地欺辱而死,在深宫的某个角落里。

他对谁都不重要,为什么苏融要这样看重自己?

越晟见苏融的第一面,就知道这个人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苏融温柔却不懦弱,有才而不显锋芒,待人接物极其温和,自信且坚定,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无论什么人,看见后也许都会喜欢上他。

和深陷于淤泥里摸爬滚打的越晟截然相反。

越晟觉得苏融实在是眼神不好,竟然会自愿来教自己。

然而自戒尺一事过后,越晟却隐隐明白了什么事情。

他不再和苏融对着干,虽然心底里还是抗拒,却不甚熟练地收起张牙舞爪的野性,开始磕磕绊绊地学习起多年来遗漏的东西,从诗书礼仪到人情世故,苏融无一不教,越晟慢吞吞地学。

越晟的手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在寂静的偏殿里荡出清脆的回响。

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坠在床帐前的珠串。

越晟无意中瞥见床上放置的被褥,大红的颜色在昏暗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暗沉,越晟突然呼吸一滞,不由得稍稍后退了半步。

他忽然想起,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命人刻意将苏融引到这里来,也许那人就不会

苏融他那么怕疼,最后却是在极端的痛苦中离去。

寝殿里喜庆的红色变得沉重而诡异,流淌出血一般的锈气,空气挤压过来,越晟按住自己的额头,直觉得大脑痛得快要炸裂。

越晟一手往旁边抓去,不知道挥碰到了什么,地上砸出一声响亮的脆响,将越晟溺于回忆的心神猛然拉拢。

于此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殿外几声凌乱的脚步声,立即抬眼朝门口望去,厉喝道:

谁!

*

一盏茶前,苏融的身形隐在树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偏殿,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很想过去。

即使越晟挥散了周边的侍卫,但苏融打心底里就不怎么愿意重新来到这个地方。

三年前的除夕夜太过惨烈,将他和越晟之间的感情生生撕裂,一切美好的回忆都镀上了一层别有用心的雾纱,令人看不真切,疑窦丛生。

苏融等了一会儿,见越晟还没出来,于是果断转身就走。

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方雪阑的身份,不比从前的自己。

方雪阑要是被人发现在宫内闲逛,还守在越晟进去的偏殿外待了这么久,多半是要被抓去刑部问话的。

结果苏融走了没两步,忽然脚步一顿,闪身又退了回去。

他看见了傅水乾。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从宴会上逃出来的,明明苏融出来前,还见他被一群人围着敬酒。

傅水乾许是觉得热,暗紫色的外袍已经被他脱了,穿着一件纯白的中衣,悠悠闲闲地转来转去,非常的不成体统。

苏融虽然不知道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但显而易见,傅水乾挡住了他要回去的路。

时间已经不早,再拖久点就不太妙。苏融感到些微的焦灼。

偏偏傅水乾故意和他作对似的,走走停停,始终站在那条小路上,苏融无语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决定从草丛里往外走,绕过这个人。

苏融轻手轻脚地走了两步,那边的傅水乾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皱眉问:谁在那里啊?

苏融:

他忘了重生归来后,方雪阑已经不是当年武艺傍身的自己,苏丞相或许能够踏波无痕地用轻功,方雪阑却是个呆头呆脑的普通人,脚步声自然重。

落在会武的傅水乾耳中,简直是不打自招。

傅水乾拨开挡着视线的树枝,瞥一眼那个蹑手蹑脚的贼人,嘀咕了一声:哪家的小姑娘。

苏融:

真想弄死他啊。

傅水乾说完话才觉得不对劲,今晚月色迷离,乍一看站在那儿的红衣人,雪容花貌,身形匀称好看,在月光下侧脸似乎白得会发光,傅水乾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个漂亮姑娘。

但他怎么觉得这人越看越像那什么那谁

我去!傅水乾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猛地往后一跳,叫道:你怎么偷偷跟着我到这来了?!

苏融注视了他半晌,突然觉得,自己瞎编个理由也不是那么麻烦,何必避开。

于是苏融说:我故意的。

傅水乾咬牙:你这人什么毛病?一天到晚追着我跑,要不要点脸?

要不是方雪阑本人不在这,苏融也想问问他。

苏融想了想,又道:就想看看你。

傅水乾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脸不耐烦:算我求你了行不,你这样跟着我,难道我就会看你更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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