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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安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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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还需有人操持大事,文通心中万分难耐也得强撑着一张面皮去迎接新监生。

他一去便见柳安民捧了个六尺高的珊瑚放在正堂,说要给国子监添个彩头。

文通看的眼冒白光,那江若晖还凑到他耳边细细说着,“此次登榜多亏恩师相助,家父必有重谢,日后还望恩师多加指点。”

文通从人群中闯过,只觉得众人面目可憎,皆是取笑他的嘴脸。

而应长望在一侧讥讽的翘着嘴角,文通大脑一下便像是被烧了一样,抓起案上砚池便往那珊瑚砸了上去。

正文 第125章 珊瑚

六尺高的珊瑚拦腰而断,掉落的上半截砸在地上碎成了一文不值的烂枝破叶,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谨小慎微的看向了祭酒大人。

那巨大的声响,像一声亘古的晨钟,敲在文通的脑子里,他才从莫大的绝望中抽身,莫大的侮辱中清醒,他看着那幅半截尚存的红珊瑚摆件,目光朦胧……

纵然被击碎,也必须维持自己仅剩的枝桠。

文通踩着赤红的珊瑚碎片走过,他立于人群之中道:“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国子监身为天下庠序之首,播德授馨。以履行清淳,通明典义为荣,以贪慕虚荣,浅薄无知为耻。”

有二三者羞愧脸红。

他蹲下拾起一片珊瑚碎块,“玉者,鲜而不垢,折而不挠,容而不争,温润以泽,贯通五德。而珊瑚色泽明润如红玉,却全无气节德行,吸食蜉蝣,沉淀渣宰,艳而流俗!诸位才子皆是从千军万马里挑选出来的不世之材,竟将此俗物带入国子监,本官实为痛心疾首!”

“今日击碎珊瑚,不破不立!还望众监生,以此为戒,潜心论道,谨言慎行,莫再行此浮夸之事。”

文通阔步走出,却将珊瑚碎片死死的嵌入掌心,他手中有鲜血流出,将那珊瑚染的更艳了三分。

他骂的义正言辞,可那一字一句何尝不是在骂他自己。

他是吸食蜉蝣,沉淀渣宰而生的珊瑚,追捧者多了,他便也以为自己是玉了,在光鲜亮丽的大雅之堂里耀武扬威,直到被权贵轻轻一敲,四分五裂的碎了开来,他才意识到,他仍是一株珊瑚。

没人会歌颂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因为他来时便被烙下了不光彩的名姓。

堂中的人皆是富贵公子哥,被人捧着手心大的,一时见这幅凶猛场面,竟是被唬上了三分,面面相觑。

似有不平者,觉得自己塞了钱,为何又受此等屈辱。但又听祭酒大人夸他不世之材,心里又飘了少许,竟生出几分应当读书的心来。

应长望此时才正眼看了下文通,他觉得文通此行诡异,与他之前试图拉拢他的模样大相庭径,又公然打了这些卖官鬻爵的人的脸,想来是此次大考并未顺了意。

而方才一番话说的义愤填膺,有颇有风骨藏蕴,应长望想,文通不是个十足十的奸佞之臣。

但也不是好人。而这种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往往是最可怜又最好摆布的。呸,他怎么又把市井流气染上了……

应长望意识到,他的契机来了。

他跟文通身后出了厅堂。

文通行了许久,见他还在,便停下脚步,“你文章很好,我点你入榜,并未徇私。”

他又古怪的笑了下,解释给谁听呢?他眼角拉耸着,透露出莫大的疲惫感,连应长望是否握着他把柄,都不愿计较了。

而应长望只是从怀通手中。

那流苏上还绣着一个篆体的“文”字。

文通愣了愣,他以为对方起码要趁着此案未结,要挟些好处,毕竟国子监水深如此,寻常人士想要混出头,比翰林院还要难上百倍。

比他还难啊……

“大人出身寒门,竟能不足两年当上国子监祭酒,便是当年才绝天下的沈太傅,也未有此成就。学生一直钦佩大人,所以那日在封大人尸首发现此物,便私心作祟收了起来。”应长望躬身,“学生知此行罔顾法纪,但大人正值大考如此关键时期,学生不忍见大人再为別事烦忧。”

文通抬眼。

应长望像似难以启齿的说:“学生知此时再言此事虚伪至极,但学生从未有想以此物谋私之意,还望大人明鉴。”

文通想起他排名第一的卷子,是啊,这样的才华,又何须他相助呢……

难得一见的清流于此时慰藉了文通贫瘠的心神,他突然握上了应长望的手,“你文章作的气吞山河、荡气回肠,为人又岂会是蝇营狗苟之辈,本官自是信你的。”

但应长望是有此意的,他当然自负才华无双,若是登科及第自是不用费心,可国子监嘛……他望了眼远处堂内的草包庸才,这水深的很呢……

他要报仇,任何一个机会都不会放过。

应长望感激难当的朝文通一拜,“学生定不负大人今日信任!”

文通点了点头,心中便将这个人记下来了。

……

沈是下朝时收到福顺递来的小纸条,他看了眼上面的“第一”二字,欣慰的笑了下。

英豪之子也是这般出色,没有辱了将军名声。

沈是吹了声哨儿,一只白隼飞了进来,那白隼亲人的紧,一直往沈是领口里面钻,恨不得整个鸟埋进沈是怀里。

沈是捏着它毛茸茸的小脖子,从衣口里提出来,“别闹了,替我传个信。”

白隼哀怨的看着他,又往他手心蹭蹭了,一幅不肯离开的样子。

沈是无奈,将脸凑了过去。

白隼轻啄了口他吹弹可破的侧脸,才弯了小眼睛,扑棱着小翅膀走向那节小纸条,然后用嘴啄了下,塞进了脚边的小竹筒里。

又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飞的一高一低,一高一低,很快活的样子。

沈是摇了摇头。

这时屋外却响起了鸟鸣之声,沈是敛眸,向外走去,盛意路过问他,“老爷去何处?”

“看国子监放榜。”

盛意说:“老爷适才从大理寺回来,歇一会吧,我去看榜。”

沈是应了。

待盛意一离去,沈是身后有鸟鸣响起,而后出现一人,“大人,账本寻到了。”

沈是皱眉,“遇到侯爷的人没?”

述怀走出身上有几道绷带缠绕,“碰上了,不过我们去的早,杜英林底下的东西我们都尽数撤走了。”

“你这伤怎么回事?”

“下山时被发现了踪迹,我一人将他们引走,期间被射了几箭,并无大碍。”

沈是拱手,“辛苦你了。”

“都是臣子本分。”述怀自怀中拿出一本账本给他,还有一本折子。

沈是没有看账本,而是先看了折子,这一看便惊了,里头竟有三座矿山,千件珍玩,金银万两……

述怀又呈上一份地契。

沈是咋舌,他问:“比起孟洋抄家时候如何?”

述怀说:“更多三成。”

沈是钦佩的感慨万分,竟有人一生能赚如此多钱,孟洋也算是个能人异士了。

述怀问:“大人,账本已得,我们行事否?”

“不急。”沈是摆了摆手,而后翻开了账本,他沉眉看了会说,“这账本未免来的过于轻易了些……”

述怀说:“清单之物,属下已查,皆为属实。”

言下之意,账本应是无误。

沈是仍是摇头,“再等等。”

述怀称是。

沈是在账本里挑了几页无关痛痒的人物,和几页达官显贵背了下来,片刻后,将账本给回了述怀。

述怀问:“大人不用?”

“不安全。”

沈是拿着清单驾马出门去了侯府,阿良拉开朱红深门,一见是他,面上泛起喜色。

“真也是怪事,我一见大人便觉得亲切非常。”

沈是微垂些头,轻笑了声。

他突然想起什么,同阿良说道:“阁老去了,只怕宋知礼心里郁结难开,你与她年幼还一起学过画,有空便去看看她罢。”

阿良思及从前,抖了三抖,“大人没见过宋千金小时候刁蛮模样,天天逼我扎双髻,点绛唇,给她做女书童……我……我如今见着她都是绕路走的!”

“……怨不得你往日。”沈是顿了下,将未竟之语收了回去。

怨不得你往日从来不愿去阁老府。

“往日什么?”阿良问。

沈是看着他,思绪飞远,想起那个小姑娘牙齿透风的时候。

宋奉安问她将来想嫁什么样的人?

她搂着自己的脖子说,咿咿呀呀的说,太傅太傅。

宋奉安训她,休得胡说。

她便一粉嫩的小脸抽成了包子,然后跳到了阿良怀里说,那我要娶这样的天仙姐姐。

众人哄堂大笑。

阿良彼时比她大五岁,羞的恨不能钻进地里去,但他还必须头发挽成飞仙髻,眉心贴着花钿,嘴巴涂得红红的,哄这个小祖宗。

噩梦。

阿良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想问大人怎么知道我从前和宋千金一道学画的?

而转头一瞧,唯有长廊空寂,芳草依依。

沈是溜得飞快,因为他发现自己又说走了嘴,害怕阿良继续质问他,便趁着对方发呆,留了句侯爷来了,便跑了。

但柳长泽在哪里呢?

沈是闲庭漫步的走在院子里,说来还是第一次这般悠游的逛侯府。

他突然想起了那幅《大齐盛世图》,左右无人,去看一眼再说。依着记忆里的路线,他穿过琉璃吻兽的长廊,停在一方水中凉亭前。

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个藏宝阁么?

侯府他来过不下百回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凉亭。

沈是好奇的往里走去。

忽然湖面吹起一阵微凉的风,将凉亭轻薄的白纱吹的像烟波一样的缓动。

沈是看见湖心亭里坐着一个人。

眉目如星,俊美无俦。

亭中人蓦然抬眼,凌厉的目光如一柄出销的利刃,破开沈是心中的春水。

碧涛千层浪起,盖不住鼓动的心跳。

正文 第126章 阿查子

柳长泽开口,声色若金石交响,但他似乎许久没言语,染上一丝萧声击空谷的余韵,是低沉的,是微哑的,是动人心弦的。

“你怎么来了?”

沈是耳朵薄红,眼中粼粼水光,但他面色如常的进了凉亭,那白纱自他颈后划过,激起一身涟漪。

他端坐下来,将桌上高山流水的茶席摆了摆,笑着说,“自是来寻侯爷的。”

柳长泽见他手指如蝴蝶般飞过流觞曲水,又拈起琉璃的茶具,引川流之下,水雾仙气,体态风流。沈是的目光明明是极为认真的,却不知因什么事红了耳朵,也连带着红了些眼尾,勾起一丝说不出慵懒春情。

柳长泽只觉口干舌燥,他打开案上的小香松檀木金扇,缓缓摇了起来。

琉璃盛茶,琥珀生光。

沈是将杯盏移至柳长泽身前,忽被金扇压住了手,他无辜抬眼,琥珀色的眼眸比琉璃还美。

柳长泽喉结滚动,他说,“手。”

什么手?沈是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自己的手被沸水烫红了一片,他连忙抽回,拿袖子遮了遮,暗骂自己没用,美色当前,被烫了都没知觉。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侯爷这般看我……”沈是腆着脸笑了下,“实在情难自禁。”

柳长泽飘开了目光,淡淡道:“沈大人昨日才与旧友之妻蒹葭苍苍,今日又情难自禁了么?”

沈是:“?”

“侯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柳长泽忽然倾身向前,“你先与冉娘相识,却被文通横刀夺爱,心中自是长恨,是以那日一气而倒。”

他一扇拍案,桌上茶水震荡,“可有此事!”

沈是脑子里像炸了朵烟花,还可以这样?他理了半天,然后为难的咬住下唇,点了点头。

不然他该如何解释?

柳长泽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我当你突发急症,没想到竟是意难平。”

沈是品不出现在什么滋味,不知道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是该感叹荒谬的发展……

他只好避重就轻将手搭在了茶席上,然后身子前倾逼近了柳长泽,他双目直直的看着柳长泽,里头藏着是直白又热忱的爱慕,他说,“我如今、眼底心里都只有侯爷一个人。”

湖面微风又起,柔顺纤薄的白纱尾角自两人之间卷了个浪花。

沈是微微颤了下五黑纤长的眼睫,明明还有些距离,柳长泽却觉得贴着他眼皮划过一般。

那白纱褪去。

四下寂静。

柳长泽猛地站了起来,打开金扇摇了起来,他面上看似无波无澜的啐了句,“轻佻孟浪。”

而最外圈的耳廓已经全红了,也把要质问的话给忘了。

沈是见好就收,他不会逼迫柳长泽有什么回应,他得了这张脸的便宜,也吃了这张脸的亏,如今祸患四伏,柳长泽愿意同他安安静静喝杯茶,已是偷来的欢愉了。

沈是站了起来,走至柳长泽身边,他忽然行了一个大礼。

柳长泽挑眉,“你又想做什么?”

“恳请侯爷放虞书远自由。”

柳长泽将金扇收起,环臂看他,“你敢如此和我说,便是寻到账本了。”

“是。”

“拿来。”

沈是却只递上了一则奏折清单。

柳长泽没有接。

“我要的东西,沈大人心知肚明。”

“账本之责,涉及甚广。一经面世,只会令人人自危,社稷动荡。”沈是道:“天地反复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侯爷一己之力,便想与满朝文武抗衡吗?”

柳长泽却说:“你呢?”

此意自然是指沈是背后的圣天子。

“不敢与之较量。”沈是说:“殊死之人,奋力一搏,其意志之坚毅,那是连天见了都会相助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为人!侯爷将所有人逼至绝境,便是逼所有人依附外戚,彼时户部、兵部携手,有钱有兵有人心,这才是真正的满盘皆输。”

“四年前,我力推新政,以宋阁老为首的清高之臣,骂我变相赋税,压榨百姓,如此祸国殃民,来日必有揭竿之祸!可若不是新政开源,以大齐虚空国力,恐怕早已被周遭虎视眈眈之国给吞并了!哪里还有今日盛世!”

柳长泽负手而立,遥看湖中一片残荷,“若因畏惧后果惨烈,便坐以待毙维持表面平静,待到祸患到来时,便不会被风浪席卷了么?”

柳长泽将金扇掷向残荷,一片水花四溅,那湖水自金扇处似成了一个漩涡,将原本便已摇摇欲坠的残荷,拖入深渊之中。

沈是看着那片湖面重归于平静,才开口道:“侯爷救国之心,令人肃然起敬。但今时不同往日,侯爷为何不愿相信君上?”

柳长泽不语。

“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沈是向前走了一步,手抚上了汉白玉的栏围,“天下之人,若说希冀社稷太平,无人能胜当今天子。而今账本落于侯爷手中,有千险万难,落于圣上手中,还有一线生机。侯爷既然一心为国,为何却与圣上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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