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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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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宁公主分明不知道有此事,兄长赵存也从来没对她说过,震惊地看向兄长。两兄妹在冷宫中相互扶持,直至今日,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个裂口。傅询却神色冷淡。先皇的心智全都用在了这样的阴谋算计上。他试图掌控朝政、掌控新君,在死后依旧,阴云不散。从前鸳鸯湖上的刺客,今日猝不及防的婚约,都是如此。先皇厌恶韩家,一开始是因为韩家护卫先太子不力,后来更多的,则是因为傅询为了韩家、为了韩悯,一次又一次地忤逆他。他还是喜欢温温顺顺的儿子,所以在驾崩前,不惜以皇位相要挟,也要傅询将韩家杀尽。死后也要安排人手,伺机动手。如今还有这一计在这里等着他。先皇的后宫妃嫔甚多,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个次次忤逆他的儿子对韩悯是怎么个意思,但他也知道韩悯心气儿高,傅询若是有了妃嫔,便是绝了这种事情的可能。他计算得很好,以至于在他死后近半年,还能将傅询拒娶宋国公主的事情打乱。傅询正思忖对策,忽然听见韩悯低声唤他:陛下,你怎么了?现在怎么办?韩悯担心地望着他,傅询握住他的手,定定道:没事。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娶的!也不会占着名分,皇后的名分和义务都是悯悯的!事到如今,老傅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拒绝朕对着韩悯才能硬。第66章 【二更】调戏圣上和庆殿里, 霎时安静下来。傅询坐在高位之上,十二冕旒遮挡面容,看不清楚表情, 但是沉默良久。众臣小心地放下银杯玉箸, 端正规矩地坐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是不愿意纳荣宁公主为妃的,原以为广宁王碰了钉子就会退回去, 却不料他竟直接拿出了先皇的婚约。他原本要以先皇为借口, 如今不纳,反倒是忤逆了先皇的意思。只是这么些年,傅询忤逆了先皇这么多回,仿佛就没有一回顺过他的意思。他最不喜欢被人威胁,从前先皇以皇位要挟,他也不曾妥协,甚至调动兵马,要直接逼宫。傅询只是看上去和气些,对韩悯还有些小时候的幼稚。他在西北征战这么些年,朝堂争斗这么些年,最后一级一级地登上万人之上的宝座,双手沾着敌人的血、宋人的血, 也沾着兄弟的血,甚至险些要沾染父君的。如今傅询坐在高位上一言不发, 众臣各自拉紧了心上那根弦, 随时准备起身跪拜,平息圣怒。便是荣宁公主也察觉出不对,掩在衣袖下的手握紧了。偏那位宋国的广宁王赵存,一朝得势, 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拿着那封婚约,就能逼他就范,还双手举着帛书,直愣愣地站在殿中。也只有站在傅询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知道小韩大人的手都被圣上捏红了!借着桌案遮挡,傅询的一只手覆在韩悯的手上,自觉或不自觉地握得很紧,韩悯有些疼,此时怕打扰他,也不敢出声,只好忍着。小太监看得十分心疼。而后傅询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信王李恕,朝他摆了摆手。李恕会意,起身上前,自赵存手中接过帛书,草草看了一遍。那卷帛书很简单,不是什么正经圣旨,只是用丝帛隽写的东西。李恕为异姓王,从前很得德宗皇帝与先皇信任,自然认得先皇的字迹与印鉴。他将帛书看过一遍,便双手捧着帛书,呈到傅询面前。陛下。他朝傅询点了一下头,是真的,并非宋国伪造。傅询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丢给韩悯。韩起居郎应该尽职尽责地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但这时他的手还被傅询握着,挣也挣不开。他只好用右手将帛书摆正,自己也认真地看了看,将其中字句琢磨了两遍。沉吟半晌,傅询最后道:此事原是先皇与宋君自作主张,朕从前并不知晓。有一事,朕还想告知广宁王,其实朕多年前在西北征战,于体有韩悯猛地抬起头,瞪得圆圆的眼睛震惊地看着他。这皇帝为了拒婚,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他连忙咳嗽一声,另一只手覆在傅询的手上,拍了拍,让他安心。傅询原想着先把这件事情揭过去,然后再同韩悯解释,不想韩悯这么在乎他,也拍拍他的手,低声道:无妨,回去再跟你解释。韩悯抽出自己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起身,在傅询面前站定,广袖上下一翻,作了个揖。对此婚书,臣有三件事不明,想请教请教宋国广宁王。傅询知道他嘴上功夫厉害,想是在帛书里发现了什么可做文章的地方,也顺着他的意思,道:你且说来听听。韩悯再揖了一揖:是。他上前捧起帛书,走下玉阶,站在广宁王面前三步开外的地方。他低头看了看帛书:头一件事,敢问广宁王,这封婚约,可曾告知我们圣上?赵存道:婚约由齐国先皇与我父皇拟定,拟定之时,齐国新君并不在永安,现在看来,齐国先皇在事后也不曾告知圣上。这应当是齐国先皇的疏忽,与我宋国无关。原来如此。请问王爷,这封婚约如何拟定?先皇在位之时,宋君不曾来访,可是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赵存一拱手:我姑姑元珍公主入齐国先皇后宫,被封元妃。先皇某日为圣上婚事烦忧,所以我姑姑举荐自家公主,定下婚约。凭他能讲出这样的话,大概也是宋君教他的。韩悯点点头:好。那第二件事,敢问广宁王,这封婚约,可曾真真切切地提到过我们圣上?赵存仰着头:自然是提到了的,那婚约上齐国新君四个大字明明白白。是啊,只是齐国新君,却没有我们圣上的名讳。谁是齐国新君,如今谁坐在那位置上,还不够明白么?这位齐国新君,确实不是我们圣上。韩悯将帛书翻转过来,指着左下角的年岁落款。这封婚约拟定于我大齐净澄元年。净澄,是先皇的年号,净澄元年,谁才是齐国新君?恐怕不是我们圣上吧?这这封婚约上,只写定了齐国新君与宋国公主的婚事,若是指给我们圣上,为何不明明白白地写清楚?这自然是因为先皇与宋君所想不同。先皇看重出身,一开始就属意传位于傅询,添这一个婚约,是为了让他服顺。而宋君是为了日后宋国公主能再嫁入齐国铺路,却又不知道几个王爷里,最后谁会是皇帝,才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拟定时写了齐国新君。如今却被韩悯发觉,加以发挥。将所谓的齐国新君变作先皇。朝臣们都思忖着,怕不是元妃要把自己的侄女弄进宫来争宠,才出此下策,如今又拿婚约来说事儿,要往新皇的后宫里塞人。宋君料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广宁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了半天。韩悯最后道:第三件事,宋国自诩中原正统,怎么如今,与西北蛮夷和亲和多了,竟也学起他们的规矩来,上赶着要让我大齐和亲?在傅询征战西北,将西北蛮夷驱逐之前,宋国常常与西北和亲。西北贫苦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西北的婚俗。父妻子承,兄妻弟继。韩悯先将齐国新君的名头扣到先皇身上,再说起宋国正统的名号,倘若宋国再执意要嫁公主,就是将原本要嫁给先皇的妃子,再安排给新君。岂不是辜负了这么些年正统的名号?赵存指着他:你你韩悯一身红衣,在烛光下分外艳烈,嘴角噙笑,有些讥讽的意味。他平素看起来温温和和,身子又弱,跑两步喘三喘,只有文人打骂仗的时候,才露出自己的爪子,张牙舞爪。眼看着赵存要发作,傅询适时道:小韩大人说得有理,这也是朕想说的。韩悯暗中瘪了瘪嘴,放屁,你哪里想得到这个?你明明是想说别的乱七八糟的。还请王爷把这婚约拿回去仔细看看罢。这时荣宁公主也起身上前,福身请罪:臣实在不知此事,还请陛下宽恕。做事情的时候没有跟她通过气,如今在牙尖嘴利的文人这里吃了瘪,还要她来收拾烂摊子。荣宁公主忽然有些厌烦母国的一切,特别是这个已经开始与她离心的亲生兄长。说了两句客套话,她便将广宁王带回座位上,经过韩悯身边时,轻声道了一句:多谢。韩悯只是看向傅询。此事一出,这场宫宴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了。傅询起身,走下台阶,扣住韩悯的肩,嘉奖似的拍了拍,赞许道:说得不错。又嘉奖似的,把他揽着走了。群臣在后边作揖送驾,山呼万岁。席散时,楚钰悄悄对温言竖了个大拇指:韩悯的嘴,这个。温言问:他上回在封乾殿骂恭王,也是这样?是。只要有傅询站在韩悯身后,他便以言语为刃,横扫四方。*月明当天,傅询搂着韩悯走出和庆殿。傅询垂眸看他,韩悯才说了一大通话,脸颊有些红,月光照在韩悯面上,将长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他问: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回去再吃一顿?不用,臣要和诸位大人一起出宫了。韩悯扭头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分明没有放开的意思。他想了想,也抬起手,稍稍踮起脚尖,勾住傅询的肩。我和圣上勾肩搭背。韩悯笑着拍拍他的肩,说着客气的话,语气中却不乏小小的得意:没事,我就是急中生智,不用太感激我。傅询好像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高楼:过去吹吹风,请你再吃一顿,等会儿派人送你回去。也好。紫宸殿边上的高楼,两人在临风的地方坐下,之间摆了一个方形小案,案上放着酒壶杯盏,还有几碟精致小菜。韩悯在外不敢喝酒,只有和傅询在一起的时候,才敢放开了喝两杯。再加上宫人准备的是果酒,甜丝丝的,一时间贪杯了。柔柔月光下,韩悯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两颊绯红。多喝了几杯,这儿又只有傅询在,他就有些口无忌惮起来。他放下酒杯,拿起酒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宋国真讨厌。傅询笑道:你不是把他们骂回去了?还嫌不够?

不止这个,他们老觉得自己的礼法、自己的政制、自己的文人才是正统,也很讨厌。是吗?韩悯仰头将酒杯中甘甜的果酒饮尽,坐正了,道:先前因为柳师兄、琢石和谢岩他们在,我不怎么敢说。其实从根本上说,宋国人仍然垄断正统学问。怎么说?韩悯想了想:我也不是要说他们,我只是觉得,我大齐建国近百年,在学问教化这一方面,犹有大不足。他也怕这话说来惹得傅询恼火,说得小声,傅询倒不在意,只问他:不妨事,你尽管说。韩悯缓缓道:老一辈人,就拿我老师柳老学官来说,他是江北人,早先在宋国做过太傅,后来夜渡渭水,才来了我齐国,得德宗皇帝赏识,在学宫任教。而今一辈,拿谢岩与楚琢石来说。谢岩原是江北人,被宋国驱逐,才流落我齐国,他的字画在齐国千金难求,后来中了状元;琢石原本也是江北人,在我朝中了探花。他们早些年都是在宋国念书的,一届科举,齐国的状元与探花竟然都是宋国人。我不是刻意将人划作江南江北两处人,也没有贬低江北人的意思。只是这么些年,我齐国军力虽胜过宋国,但是从我老师到谢楚二位,可见江北宋国还是垄断了学问,我大齐差的还远。傅询便问:若是你,可否打破僵局?韩悯揉了揉脸:或许可以,但只有我,还是远远不够的。傅询握住他的手:朕明白了,你不用担心。韩悯还是有些忧愁,收回手时,不小心打翻案上杯盏,满满一杯果酒,洒在他的衣袖上。正红的衣料湿了一片,傅询要喊人来,韩悯撑着手站起身。没事,这儿风大,吹一吹就好了。他倚靠高楼阑干,斜斜地站着。风动时,将他的衣袍吹起,恍若微醉的文曲星君,将乘风归去。傅询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你往北望,目之所及,日后皆是齐国疆土。韩悯望向远处灯火:虽有疆域无边,没有学问根基,恐怕难以维系。盛世先声,大国文脉,此事须计谋深远,徐徐图之,尽我一生,未必可得。北边灯火透亮,连接青山绵延,越过山脉,就是渭水,渡过渭水,就是宋国。宋国之后,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两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沉默良久,韩悯忽然道:我还没二十岁,我还有好几十年。说不准,盛世前夜,就握在我的手心里。他想了想,用手肘碰了碰傅询:当然还有你手里。傅询笑了一声,却只说了一句:你放心。韩悯揽住他的肩,坚定地应道:我知道。不知道多少次,他二人在这两句话里,定下乱世的烟尘,也安定下各自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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