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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言危行》TXT全集下载_2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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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狄斫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许同情。

“你先前在高台上做什么?测量它的距离吗?”秦霄蜀问道。

狄斫点点头:“祭祀开始前,当然需要熟悉场地。”

秦霄蜀笑了笑:“可我听镇上的人说,你已经主持过两次了,对那场地还不熟悉?”

“那怎么能一样?”狄斫坐直了,睁大双眼,“我每一年都在长,我的步子大小在变化,当然要重新测量一遍。不仅今年,以后我也还会长,而你恐怕就是现在这样,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一串话出口,秦霄蜀还未反应过来,狄斫已经面露悔色,嘴角动了动,低声道:“我是说个头,没有别的意思。”

听到这话,秦霄蜀才意识话中的歧义,他并不在意,却仍是露出失落的模样。

狄斫顿时慌起来,伸手在他肩上轻抚:“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秦霄蜀捉着他的手腕拉下来,板着脸不放手。

他心想:你长得再高,那也还是没有我高。

作者有话说:

谢谢每一个给我海星的大可爱?(?>?<?)?

突然发现海星数是2514“爱我一世”!

第53章 视线

不知什么时候,狄斫手上多了一道疤。在右手,约有八公分长,干净利落的一条,在手腕往上一点的位置,差一点就能划破动脉。

他发觉的时候,疤痕已经是完全愈合的状态,可他完全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抬起手,就能看见它突兀地横在手臂上,很明显,但直到秦霄蜀出现的那天他才看见。

那莫名其妙跟上来的外乡人带来了一些奇怪的气氛,说不清,道不明。

板爷和秦教授叙旧寒暄过后,秦教授就把秦霄蜀带下了山。狄斫告诉了板爷关于秦霄蜀的异常,但板爷像是没有听见,自顾自走开。

没有亲自找上门请求的,板爷一概置之不理,也并非所有来找他的人都能得到帮助。板爷脾气古怪,行事还要看心情,他刚从外边办完事回来,或许这会儿还不想管闲事,狄斫便不再多言。

夜里狄斫仰躺在床上,脑中杂乱无章,没有半分睡意。没由来的焦躁令心脏如重锤擂鼓,整个胸腔都似随之震动,大睁的双眼清明如许。

山上春寒露重,需要盖一床被子,露在被子外的皮肤能清楚感觉寒意。另一张床上小师弟睡得很沉,狄斫换成侧躺的姿势看过去,心里安定了些。

顾苏睡觉极安分,整晚保持一个睡姿,除了呼吸起伏,一动不动。

他一直不明白,这么乖巧懂事的师弟怎么会有爹不疼有娘不爱?

但凡山上来人给送些吃的,顾苏从不自己先吃,要等着狄斫回来。他觉得好的,也一定要给狄斫一份。只要狄斫晚上说会回来,再晚顾苏也等。

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师弟就是他的亲弟弟,师父在狄斫眼中大部分时候都不像话,却也不总是如此。

狄斫本不叫狄斫,他爹狄猛自认没什么文化,干了一辈子力气活,哪里会起什么名字?狄斫长到三岁还没个正式名字,狄猛叫他狗儿子,他娘叫他宝儿。

镇上同龄孩子都被塞进了幼儿园,儿子没大名人家不收,狄猛沉思良久,一拍桌子:“叫狄军好了,长大了给我当兵去。”

榕镇那会儿正在剿匪,从最近的镇上调了一支队伍驻扎,镇上居民见了无一不说威风气派。

连土匪也觉得气派,一群乌合之众在山里自编成军,不管不顾把板爷赶下山,连祖师爷的画像都不让他带走一张,占了那所师门祖传的老宅子当了“司令部”。

板爷流落街头,不少人邀请他去家里暂住,他都一一谢绝,只接受了一些吃食,沾一点荤腥的都不要。

狄猛声大,说那话时,板爷正捧着好心人施舍的馒头稀粥蹲在他门口,听见了,忙抬高了腔调:“使不得,使不得!叫什么‘敌军’,不好不好。”

狄猛闻声出门,他是个一心过自己日子的大老粗,没去看过祭祀,更不认得板爷。

见板爷穿着不像个干体力活的,虽然邋遢了点,但并非寻常乞丐那样日积月累的污垢,至少活动间从衣物下露出的胳膊和脖子都很干净。

“大叔,那您给出个主意,叫什么名字好。”狄猛是个爽直的,大着嗓门说道。

“依我看么……”板爷筷子捏到了最上头,轻点了两下,说道,“有了。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依我看,孩子就叫狄琢。”

狄猛生平就对有文化的人高看一眼,请板爷吃了一顿,还收留他住到客房里。

住了几日,见识到狄家那小孩儿,板爷改了口:“精雕细琢可改不了,你这儿子得用上刀劈斧砍,好整一顿,‘斫’字才压得住。”

狄猛越发觉得板爷是个高人,家里那混小子可不是好好吃顿苦头才知道改么?

直到五个月后土匪被打散,全部举手投降下山,板爷才离开狄家住回了老宅子。

后来狄猛才晓得,板爷就是后山上那位远近闻名的道士。两年后狄猛带着儿子上了山,一见板爷就跪下了:“老神仙!”

板爷没有上前搀扶,隐隐有些受了的意思,摆摆手嘴上说道:“嗨!你见过被土匪赶出家门的神仙啊?”

“老神仙,我没有办法啊!”狄猛一巴掌拍在狄斫背上,让他跪下,“这狗儿子,不听教导,自己心里天大的主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老师说教不了他,他妈好话歹话说尽,全成了耳旁风。我嘴笨不会说道,只能揍他,有一回皮开肉绽,看得我都不敢再下手,他还是死性不改!”

板爷瞧着狄斫虽然疼得龇牙,但老实跪着,不像他爸说的那么顽劣不堪。他看了一眼,随即目光游离,不接话茬。

狄猛一手按在儿子头上,继续说道:“没有学校肯要他,他妈妈在家里整日发愁。您有文化,又是德高望重老前辈,一定有办法治他。”

板爷仔细看了狄猛的面相,不动声色转脸看向狄斫:“你愿意留在山上和我学当道士吗?”

狄斫抬头看他,龇开一排小白牙,痛快道:“当然愿意。”

“诶,那你就是我徒弟了。”板爷点点头。

“师父!”狄琢磕了一个响头,从狄猛蒲扇般的大手掌下钻出来,站到板爷身后去了。

“孩子就交给您了。”狄猛牙根咬紧了,没说多话,扭头走得坚决。

板爷待人走远了,这才慢悠悠说道:“你爹是短命相。”

狄斫一脸迷茫,板爷又道,“大难临头,难逃一劫。”

“什么意思?”狄琢不懂。

板爷撇撇嘴:“学当道士先学木工,后院几根圆木,你去把它们锯成十二块两米长的木板,厚薄要一样。”

狄斫摇摇头:“我不会。”

板爷抬手在他头顶抚了一下,声音温和下来:“我教你啊。”

无论时隔多少年,狄斫回忆起板爷收他做徒弟的场景,都得忍住骂人的冲动。

哪有师父收徒弟第一天,就告诉徒弟你爹要死了的?

哪有收徒弟第一件事,就是教徒弟给自己早死的爹亲手一块一块锯棺材板的?

那副棺材全由狄斫自己动手,板爷背着手在一旁看,像个监工。狄斫喊累坐着不想动,他也不说话,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就这么做做停停,花了两年的功夫才完成。

棺材方上第二遍新漆,就派上了用场。

镇上连夜大雨,有人家中墙倒了,请狄猛去帮忙。那房子本就不结实,遭大雨一淋倒了半边,还剩一半勉强立在原地。

帮忙的一伙人中有个愣头青,不知怎的动了一根木柱,顷刻间,房子另一边也倒了下来。一阵哗然中,掉落的红砖砸中狄猛的头,迟了半步,整个人就淹没在了砖头里。

狄斫以往从不知道,那具他亲手打的棺材竟然能那么沉。

出殡的那天,停了几日的雨又下了起来。按镇上规矩,若长子已成人,则需由长子抬棺,狄斫年纪尚小,只能在左侧扶住棺木。

母亲面带坚韧跟在棺木后方一步之遥的地方,狄斫看不见她,只能仰头去看板爷。

他仍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对生死已漠然。狄斫收回视线,倒也不为他的漠然难受,毕竟那只是他的爸爸,又不是板爷的。

雨势越来越大,墓地在半山腰,抬着沉重的棺木上山不是件容易的事,眼看要错过吉时,抬棺的几人咬牙加快步伐。狄斫深一脚浅一脚跟上,用微不足道的力气想减轻他们的负担,即便一点用也没有。

左前方的人突然脚下一滑,棺木猛地一震,随即压得那人摔倒在地,正向狄斫的方向倾斜过来。

狄斫伸出两条胳膊拼尽全力去托棺木底部,但那棺木太沉了,里面躺着的是他眼中巍峨如山的父亲,他没有办法,根本没有力气抬起。

一只枯瘦的手从身侧探出,稳稳地接住了下坠的棺材。重负瞬间消失,狄斫的双臂不住颤抖,他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因为用力过度。

身旁的板爷双手托着棺木,干瘦的手背青筋暴起,极稳,他向前方大喝一声:“站起来!”

跌倒的人从地上爬起,重新将杆子扛在肩上,送葬的队伍得以继续前进。

到达墓地,狄斫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人将棺材放入事先挖好的坑里,手还在不停地发抖。

板爷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沉稳有力,捏得人生疼。疼痛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情绪,狄斫渐渐冷静下来,仰头看着板爷。

他在雨中微眯着眼,绷直的嘴角微微下垮,威严而肃穆。

良久,板爷低头来看他:“你还得再打一副棺材。”说完,他抬头看向别处。

狄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母亲跪伏在墓碑上,泣不成声。

“我实宗的弟子,第一步就要学会看淡生死,亲缘情分有则惜之,失去也要能坦然送走。”板爷说道,“什么时候你能做到了,那就算是能出师了。”

狄斫做不到,那些话被冰冷的雨水浸透,落在耳中冷漠异常。

他想,怎么可能呢,不舍不是人之常情吗?

板爷说道:“我看你棺材打得不错,我死了,你也得给师父我准备一副。”

“你怎么会死呢?”狄斫打心里觉得那句话不可思议。板爷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每日都有人来求他办事,无论多难的事,到板爷手里都迎刃而解,无论多强的鬼怪,都会败在板爷手下。

就算板爷不能长生不死,死亡也是一个离他很遥远的词。

“我怎么不会死?是个人都有死的时候。不仅是我,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早晚要离去,或者,是你离开他们。”

板爷的声音逐渐减弱,捏在狄斫肩头的手失去了力道,狄斫心里一慌,转过身去,板爷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师兄。”

狄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顾苏站在那里,面色惨白。

“师兄,我回不来了。”

狄斫走了几步,但那个身影永远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无法靠近。狄斫皱起眉:“你说什么?你在哪里,迷路了吗?我这就去接你。”

顾苏摇摇头:“师兄,迷路的是你。我已经回不去了,不要找我了。”

“你是我师弟,我怎么可以放着你不管?”狄斫不断尝试向他靠近,那一股子不言明的倔劲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绝不可能放手。

顾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狄斫听见他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不断重复的师兄二字层层叠叠,无数回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随后,那一片杂音不断重合归整,再次清晰起来。

“师兄,师兄!”

狄斫睁开眼,顾苏伏在床边担忧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担忧。

他的双颊红润,唇色鲜明,和残留在脑海里的那副模样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将视线从顾苏脸转移到窗上,窗外天色有些灰蒙蒙,狄斫眨眨眼,看着顾苏忽地一笑:“稀奇事,你竟然比我早起。”

顾苏眼巴巴看着他,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贴了贴:“师兄你有些发热,我去倒杯水给你。”

“不用了。”狄斫翻身坐起来,双手一使劲,把顾苏拎上床塞进被子里,“你的手冰凉,当然碰到什么都觉得热。还早,我去准备早饭,你再睡会儿。”

顾苏半截小脸露在被子外边:“还是被子里暖和,师兄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时候到了就回来了。”狄斫套上外衣,回头仔细看他,不放心地叮嘱,“你可不要乱跑。”

顾苏点点头:“我不会的。”

吃过早饭,山脚下已经几人在等着了,又过了半个小时,人陆陆续续到齐,一行人穿过镇子往祭台走去。

狄斫牵着羊跟在人后,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还做了那样一个古怪的梦。

早已故去的父亲母亲已经变得模糊,他还是第一次梦见那场葬礼,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伤感,感慨唏嘘几声便罢。

消失的板爷和异样的顾苏,才是令他不在状态的根源,他无法想象自己失去他们的情形。

狄斫长长叹了口气,要接受那种事情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他大概是出不了师了。

从昨日遇见秦霄蜀后产生的诡异之感依然存在着,狄斫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非要明确找一个形容,那就是……像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视线,如同芒刺在背。

现在他的感觉越发强烈。

狄斫回过神,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笑嘻嘻的胡娇。

女孩之前就找过他,想要那枝祭祀中从花瓶里取出的桃花,狄斫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对她说,能第一个到达他的跟前,就能选走自己想要的花。

同时,狄斫也注意到了站在旅馆门口的秦霄蜀。他的视线定在狄斫身上,狄斫若无其事地略过他,应对着胡娇,接下她送来的礼物。

强烈的视线,会是他吗?

与胡娇分别,狄斫跟随在人后,越发觉得那种感觉是对的。

那像是没有一个死角的监视,自己的全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没有任何可以隐藏,没有一丝想法不被对方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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