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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明珠》TXT全集下载_3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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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会儿愈见淡漠的长子只用漂亮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兔子,良久才轻声反问他,“父亲眼里,我是不是就同这只兔子一样,是喜欢时便逗弄一番,逃难时便能丢弃的宠物?”

这话冷漠又锋利,仿佛一把刀子,将原本忐忑的皇帝戳了个对穿,他生平第一回 在一个孩子面前那样狼狈溃逃。

若是能选,他宁可当日受苦受难的是自己,又怎么忍心叫长子经历那样的风霜?可他不能选,他身在储君之位,只要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届时他的一切,他所珍爱的妻儿,无一得以幸免。

那是他在庭前无数次地望着,见他从尚在襁褓之中,长成后来的蹒跚学步,被无数人夸赞聪明灵秀的娇儿。他怎么会愿意将他抛弃?

皇帝又问:“……他、他是否还喜欢养兔子?”

这话问得奇怪,江苒想了想,才微笑道:“太子殿下内敛孤僻,可我瞧着他呀,内心却柔软得很,我猜,他只是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份,还喜欢这样软绵绵的东西有失身份罢,所以才送给我养。”

也许是皇帝生得同裴云起太像,她竟一眼看出这个长辈面上的动容与哀痛。

想来,他也是很爱很爱自己的儿子的。

她不太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在意这只兔子,便又多说了几句,“我先前略听过一些,殿下年幼时的经历,他并不是生来就这个冷若冰霜的样子的,在我跟前,偶尔也活泼开朗,陛下您望子成龙不错,可对他若能和缓一些,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境地。先头,嗯,先头之事,算是我同人吵嘴,若您觉得不对,便责怪我好了,殿下他是倔性子,您若责骂他,只怕更要伤了情谊。”

皇帝内心大恸,良久,才怔怔然地道:“是我错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以自己不善言辞作为借口,回避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因他内敛惯了,不习惯同儿子去说那些掏心窝子的话。

可或许,裴云起他偏偏就是在等这些呢?

他的阿缪,一直都是那个柔软天真的少年,他内心或许有恨,可但凡当日他能够再坚决一些,看破他冰冷的外壳下头的那些脆弱与无助,告诉他他从未被父母放弃,告诉他日日夜夜自己对他的思念与挂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江苒见着皇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便开始兀自出神,便又轻声叫道:“陛下?陛下?”

皇帝倏然回神,看着眼前懵懂的江苒,声音中竟有些哽咽,“他什么都愿意同你说,那……”

后头的话,皇帝没好意思说出口。

江苒却顿时会意,“陛下……是不是有话想同太子说?”

皇帝的眼睛倏然亮了,看着江苒,“可以吗?”

江苒:“……”这不是你儿子吗,你干什么这么问我?

她看了看端坐在一边的皇后,发觉皇后至始至终都保持了沉默,似乎打定主意不插手这父子俩之间的事。

见江苒看过来,皇后甚至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江苒一头雾水,然而看着虎目含泪的皇帝,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道:“那……那我陪您去东宫一趟?”

皇帝顿时十分感动道:“好,苒苒,你太好了!”

江苒:“……”就真的不是很明白你们父子俩到底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

第78章

因着今儿是休沐, 秦王殿下百无聊赖地寻了江熠一道来,两个人借了东宫的演武场,要一道比划比划。

江熠大大咧咧地扛着剑往演武场走, 吐槽说:“真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无聊了, 大放假的,居然找我比武,你就没点别的事情能干?”

秦王蔫巴巴地道:“我最近可不敢出去惹麻烦, 我阿爹同我阿兄吵架了, 整个宫里头都提心吊胆的,阿娘也心情不好, 我上赶着往上撞这不是送死吗?”

江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家怎么人口这么简单, 关系还这么复杂?”

秦王:“倒也不是复杂, 反正不管怎么样倒霉的都是我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 边上忽然匆匆走过一队人, 江熠看着前头的身影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嗯?圣人和苒苒?”

他第一反应是一个哆嗦,“圣人来东宫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至于吵了个嘴, 就要……废太子把?”

秦王猛然翻了个白眼,“阿爹废了我都不会废太子, 你想啥呢。”

“那你说圣人这是来做什么, ”江熠没好气地说, “圣人偏心你, 好多人都这么说,反而是太子殿下, 瞧着冷心冷情的,同圣人不大对付,倒是真的。毕竟储君年富力强的,还是有些叫人忌惮。”

秦王冷笑道:“这话你听谁说的?我阿爹可疼我大哥,这种谣言你也信。”

江熠狐疑:“真的?那这次是为什么吵架?”

“大人的事情,我哪里晓得,”秦王大大咧咧地道,“你别看我哥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其实他谁都不放在眼里,不过顶撞一下亲爹,在他那里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到底抵不过满心好奇,偷鸡摸狗般往那边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队伍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如今正在书房。

他奉命如六部历练,那些尚书不敢不拿他当回事儿,每逢遇见大事需要决策,都会毕恭毕敬地呈上公文来问裴云起的意思,得到太子殿下的意见后,才敢往皇帝案前报。

裴云起看了会儿公文,便发觉今日自己难得有些心浮气躁。

这种状态不太多见,自他从山上道观下来后,就鲜少会如同现在这般沉不住气。

裴云起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折子,唤来一名暗卫,“圣人那头,可将苒苒放出来了?”

他自打知道帝后召见了江苒之后,便有些担忧,然而却并不想要见到父亲,因此强撑着不愿自己前去打探情况,只是叫暗卫注意着。

暗卫有些为难地道:“江四娘子出来是出来了,但是……”

裴云起微微皱眉,看着有些犹豫的暗卫,“但是什么?”

“……但是陛下同四娘子一道过来了,”暗卫硬着头皮说,“眼见着,如今就该到了。”

这是皇后吩咐不许提前报给太子的,就是怕他听了寻个由头避开去。帝后自打把暗卫拨给太子后,为了避嫌,一直不闻不问,难得提出这么个要求,倒也不算过分,暗卫便应了。

而今,这名暗卫瞧着自家主子骤然沉了下来的脸色,反倒有些后悔起来。

裴云起皱着眉。他大概知道暗卫如今才上报,想来是皇后的吩咐,倒是没有过多责怪。

他四下打量书房——只有一条通道进来,如今贸然离开,很可能半路就撞上皇帝了。更何况江苒也在,他并不想要因为要避开皇帝,而错过同她的见面机会。

裴云起略略思索后,便回到了书桌前,继续漫不经心地看着折子。

未过多久,他便听见了一声久违的,皇帝的呼喊,“阿缪!”

裴云起顿时一怔。

皇帝站在书房门口,他一路行来,眼前都是长子年幼时的模样,同如今的冷淡疏离截然相反的是,他那会儿堪称十分的活泼开朗,比起如今的江四娘也不差几分,见了人,总是笑眯眯软乎乎的一张笑脸。

而今,他看着长子冷然的样子,愈发觉得心如刀绞,忍不住,便颤声唤出了那一声“阿缪”。

他喊完了之后,没有立时走进去,只是盯着裴云起看。

裴云起抬起眼,短暂的失神之后,他便恢复了平日的漠然神情,只是道:“陛下怎么来了?”

这话乍一听,如同往日一般疏离,可江苒却立时在里头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抬起眼,看见年轻俊美的太子殿下神情淡淡,唯有嘴角那一丝紧绷的弧度,才显现出了他的几分紧张与无措。

她又看了看身边的皇帝。

皇帝被他这么说了一句之后,面上的急切显而易见地淡了一些,同样有些无措。

明面上,这两人依旧是威严尊荣的皇帝与太子,可在江苒看来,却不过是一对闹别扭的父子罢了。

她不由地替皇帝开口道:“陛下说,他有话想要同你说,可是怕你不高兴,所以我便随着一起来了。”

皇帝同太子皆是一愣。

裴云起眼神古怪地看向皇帝,迟疑了一瞬,才状似无意地道:“……您有什么话要说,叫内监来传报一声就是了。”

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他略有几分苦涩地道:“我想见一见我的孩子,当年你在道观里头的时候我见不着,后来你回了宫里了,我又怕见到你的冷脸,不敢来见,这么多年来,我竟没踏入你这东宫一步,也难怪你愈发同我疏离。”

裴云起在怔仲之际,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镇静,可是手中的奏折到底还是没能拿牢,“啪嗒”一声,落在了他的脚边。

他想要抬起手去捡,不料门口的皇帝见他伸手,居然十分激动地上前了几步,一把搂住了儿子。

裴云起:“……”

那一瞬间,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彻底懵了,他用十分困惑的眼神瞧向门口的江苒,以眼神示意:皇帝吃错药了?

江苒捂脸,腹诽道:之前我同情你,现在我同情陛下了。

皇帝一把搂住了儿子,就开始碎碎念,“是我不好,是爹不好,你那么小的时候我就把你送走,道观里头冷不冷?那些人有没有叫你挨饿受冻?你受的苦,我从来都不敢问,我就怕问了叫你回忆起那些时日,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越是不问,你心里越苦……”

自打被他抱住后,裴云起就愣住了。

他听着那一贯高高在上的男人这样语无伦次地问自己,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涩。

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到了门外的江苒身上。

江苒把皇帝的话听了个明白,好笑又莫名为皇帝感到心酸,见他看过来,便无奈地冲着他眨了眨眼。

他着实是不太习惯如今的场面,沉默了良久,才勉强道:“……其实也没什么。”

他的原意是,皇帝担忧的那些什么挨饿受冻,他倒是都没有经历过。

毕竟宁王也不是疯子,不敢明面上对着他这个皇孙虐待太过,在物质上,是不敢动手脚的。

可落在皇帝耳中,又多出了几分心酸意味。

皇帝更难过了,“你果然还是不愿意同我说。是了,这些苦是我叫你吃的,便是如今问出来了,也是揭你伤疤,宁王都死了多少年了,我又不能把他拉出来再杀一回,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裴云起渐渐回过神来,他好气又好笑,只是道:“……真没什么。”

江苒忽然说:“才不是,那些人对你那么坏,怎么会没什么。”

她怕裴云起不好意思说,便赶着道:“他们知道太子殿下最喜欢小动物,不敢虐待他,却变着法儿地折辱他。他喜欢从山里头捡小动物,他们就把那些小动物虐待至死,再把尸体丢在他跟前,告诉他你越是喜欢什么,他们的下场就会越惨……”

其实这些话裴云起并没有同她说过。

可是江苒是多聪明的人啊,她根据裴云起的些微古怪指出,又从裴云起说的只言片语里头,寻摸到了线索,拼凑出了当年之事的真相。

皇帝怔怔地听着,忽然落下泪来。

他道:“是我不好。”

连认识他没多久的江苒都能猜出来的事情,这么多年,他身为一个父亲,怎么就能这样不闻不问呢?

裴云起原本抗拒地垂在两侧的手忽然放松了下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也很难,我不怪你。”

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当年皇帝内忧外患之际,把自己送去道观,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在道观里头养出一副谁都不信的性子,回到宫中后,一时难以同父母坦诚,偏偏又多了个年纪更小的裴云间,他虽然顽劣,可帝后对着他才像是对着正常的家人,而对着自己,虽然是十成十的好,终究有些隔阂,失却了亲近。

他被养得性子淡漠,渐渐地便只当自己不在意这些,便也从不会主动提自己的委屈。

裴云起注视着眼前的父亲,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竟已比他要高了。昔日瞧着能够遮风挡雨的男人,如今在自己身前,两鬓竟有了斑白的颜色。

他不由感到一丝难言的怅然。

皇帝不由道:“我知道你还是怪我的,只是你又要告诉自己,父母已经够辛苦了,自己受的苦不算什么;一面又觉着委屈。你同云间不一样,他吃了什么苦,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只管嚷嚷,你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告诉自己不必在意……你活得太累了,我真情愿你再任性一些。”

他强忍着眼泪,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长子,见他面露怅惋,不由又道:“我有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说话,不是凶你,也不是要骂你,你从小到大,都是我同你阿娘的骄傲。”

裴云起不由道:“……我知道。”

皇帝放开他,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底是皇帝,方才一时失态之后,他又能恢复几分平日的镇定,只是对着裴云起,终于也学会放缓了声音,“你长大了,有些事儿,我当不必再管,如今你是储君,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稚子了,你若真心喜爱,只管去争,你长大了,如今已经能够护住自己喜欢的人了。”

裴云起闻言,神情忽地变得有些古怪,顺着皇帝的视线望过去,意外地发现,皇帝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门外的江苒。

他难得有些赧意,没有作声。

皇帝也是难得能从自家儿子脸上看见这种神情,他不由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之事,我很要谢苒苒,你回头,多替我谢谢她罢。”

到底不是小孩子了,短暂的情绪发作后,皇帝便恢复了平日的淡定,光看他的面色,很难想到方才冲进书房抱着裴云起哭的和如今的皇帝是同一个人。

裴云起见他要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阿爹。”

“怎么了?”皇帝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裴云起道:“您……保重身体。”

这话生疏又客套,可是毕竟是自家儿子难得说的软话了,皇帝心下感慨,只是十分高冷地“嗯”了一声,便背着手,溜达溜达地走了。

在门口,他发觉了猥猥琐琐躲在一边听墙角的江熠和裴云间。

皇帝:“……”

这二人弱弱地道:“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皇帝冷笑了一声,一扫方才的慈爱之色,提起这两只小崽子的耳朵,便往外走去。

远远还能听见裴云间哀嚎:“同样是你儿子,为什么区别对待?”

江苒抱着兔子,眨了眨眼,看着裴云起,她有些心虚,毕竟自己瞧见的方才的那一幕,传出去能把整个朝廷的官员们都吓得去接下巴。

虽然皇帝看在她代为回转的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太子殿下,不知道会不会不高兴?

她顾左右而言他,“……嗯,庭前的那棵树,可真是好看啊,这是什么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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