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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记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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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着宋徽安昼伏夜出也不是办法,便拿出随身携带的乾坤锦囊,取出一截树根。

那树根虬曲交错,色泽光润,周身浮着层发白的灵光,只是在晨曦中不大明显。

只是这树根太大了,足有八尺九寸高,立于破烂透风的小庙中,巨大的阴影完全罩住小道童。

雁闻见此,颇为惊讶:“帝君,这不是你院后那棵仙桃木的树根吗?就是活得最久长得最大、前两天刚老死的那棵。”

“嗯,就是它,”全瑛点点头,“它是天寿尽了,圆满而终,我给它浇了一万七千年的水,它报答我是应该的。”

小道童从袖中拿出几把刻刀来,对着那巨大的树根一阵雕凿。他手上活精细得很,动作又快,只一个时辰,便让那树根脱胎换骨,隐隐现出个人形来。

这下,是个人都看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他要给宋徽安塑形。

有了一个更为安全的皮囊,宋徽安想去哪儿都会方便些。

藏机点卯临走前,淡淡道:“帝君,您这分身也是用这棵树做的吧?”

全英但笑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日,他全将功夫花在了雕木身上。

他曾有一世转生为佛堂僧匠,雕了一辈子佛像,一刀一刀的精湛手艺也还记得,他伏在桃木面前,一点点将鬼的模样刻画出来。

不同于刻那无喜无悲的圣洁佛像,他将等人高的木雕雕得眉头舒展、眼儿微垂,端的是秀美可亲。等他将那微微勾起的薄唇雕出个完整的形来。

这木雕巧笑嫣然,形同生人,情状较之于前夜的矜持哀怨,满是发自真心的快意清朗。

那是深埋在他记忆中的,宋徽安未疯时的状貌。这笑也绝非常有,彼时的宋徽安贵为太子,高慢在上的凤鸟,眼高于顶,除去至亲谁也看不上,就连这珍贵的笑颜,于宋徽明而言,都不过是犹如梦境的神赐。

珍贵到他求了一辈子,都再未在那场巨变后看到。

他的眉眼他的神情,他喜时怒时的模样,眉毛挑起几分,嘴角是个什么弧度,他全记起来了。

待到雁闻下班回来,瞄见水晶镜中已被上了油彩的木雕,大吃一惊:“您这是造人呢?”

那木雕本就肖似宋徽安本人,如今全瑛将它涂得玉面雪肌,双唇点上渐深的朱色,黑黝黝的瞳子里如有亮光,哪怕是细细看了遍,都像是全瑛身边站了个清隽飘逸的大活人。

全瑛自得道:“漂亮吧?他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不算笑里藏刀的假笑,宋徽安真心笑起来漂亮得很。

雁闻见他目露似有似无的悲色,像是陷入回忆,便不再打扰,默然入座。

但见红日西沉,夜幕渐深,小破庙中只余一点油灯光。这庙久经失修,四处漏风,阴风瑟瑟,那笑着的木雕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让阴冷的庙内平添几分暖意。

寒气渐沉,全瑛先前考察过庙周身,知此地无甚孤魂野鬼能惹得宋徽安发怒,便放心地将他放了出来。

他打开收着宋徽安的锦囊,轻轻唤他:“竹哥哥,竹哥哥,我是阿沐啊,你出来吧,我不害你的。”

但见浓厚的黑雾自锦囊中漫出,凝于全瑛身前,逐渐显出高挑秀丽的人形来。那张脸儿现出一半来,便让那豆灯光也朦胧了些。

宋徽安经过半日修整,虽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但目光清明,不似昨夜那般凶恶恍惚。他完全现出身形来,四下张望,全瑛见他双唇紧抿、眼中闪着警觉的微光,便知他此刻疯病未发,正常得很。

见了身旁那与自己无二的木雕,宋徽安倏地瞪大眼睛,脚下一跳,见了鬼似的瞪着它。

全瑛忍笑,握住他的手,柔声说:“竹哥哥,竹哥哥,你别怕,这是我给你雕的假身。”

“……你做这个干什么?”

宋徽安看着眼前可爱温柔的小道童,忆及昨夜些许片段,语气也不禁柔软起来,甚至带着几分愧疚。

“竹哥哥,你对昨晚的事还记得多少?”

“昨夜来了群捉鬼的修士,不由分说吹拉弹唱,烦得很,为首的那个白衣的,又是念咒又是追问我身份,我……我不记得他具体说了什么,我便杀了他们,后面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只记得我将你……”

宋徽安将目光投至全瑛脖颈与肩膀间,弯下腰来,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

他皱着眉,关切道:“好了么?”

“好了,”全瑛知那群修士定是无意间触及了宋徽安的伤疤才至其疯癫,明面上仍笑道,“竹哥哥你放心,得了道行的桃木可以自愈,我全好啦。竹哥哥,我得告诉你,昨夜我来找你玩,见那群修士来抓你,我便骗了他们,假意与他们合作,演了出戏给他们看,最后用另一只鬼顶替了你。”

宋徽安心中一暖:“谢谢……那这木雕……?”

“竹哥哥,”全瑛看着他的眼,认真道,“那片废墟昨日招来天雷,眼下阴气全无,没了根基,你回那片地也无依无靠,更何况那群修士或许还会来扫荡,我塑这个木雕给你,就是想助你离开此地。”

宋徽安整个鬼一颤,犹豫道:“离开?”

全瑛点点头,道:“嗯,离开。”

意料之中地,宋徽安陷入沉默。

全瑛道:“竹哥哥,你不是说你从未踏出宫门半步么?你当真不想出去看看么?这木雕是能在白日里行走的,你附在木雕身上,天南地北任你走。而且,我也可以给哥哥你做个伴儿,一路上你有甚不懂的,我帮你便是。”

他心中忐忑,又道:“竹哥哥,竹哥哥,你跟我走吧,我想有个哥哥疼我,求求你了,竹哥哥。我一个散修在外面那么久,好不容易遇上喜欢的哥哥,不想离开你。”

他又换上那副软绵真挚的腔调,只是这次是由心而发,愈发真挚动人,宋徽安见他眼中竟有隐隐泪光,忙道:“好好好,我陪你,你别哭了。”

成了!

小道童破涕为笑:“拉钩!”

宋徽安叹了口气道:“拉钩。”

二人又聊了会天,全瑛便领着宋徽安将手放在木雕上,让他附身于木雕。

厉鬼的身影渐渐消失,那木雕转瞬间又蒙上忧郁的生气,肌体变得柔软起来。黑瞳子一望,幽深清澈的目光便落在全瑛身上。

宋徽安微微睁大眼,抬起手来,伸屈十指,又原地转了个圈儿,动动腿,奇道:“这身体好灵光。”

他欣喜不已,又屈起小腿跳了几下,道:“跟真的一样!”

见他笑,全瑛也笑,也就是在一刻,他意识到,原先只处于他臆想中的宋徽安活了过来。

“竹哥哥,我雕得好么?我像是活了!”

“好啊,好极了!”

宋徽安在小庙里又跑又跳,身形翩翩,活泼得像个半大少年。然而当他转至小庙中央,抬头瞥见那残破沉默的神像时,他便忽然收了声,如失了魂,只安静地抬头望它。

一瞬间,阴郁忧愁的鬼又回来了,回到难以磨灭的阴影中。

“阿沐。”

厉鬼轻声道。

全瑛心中咯噔一声,心想这祖宗怎么突然又受刺激了?

他忙道:“竹哥哥,怎么了?”

宋徽安以背对他。

“鬼向神许愿,会灵验么?”

全瑛看了那在日积月累的颓败中掉了大半漆、木胎甚至被老鼠啃噬些许的神像,道:“竹哥哥,有心则灵。”

“……我以前做人时,还没有拜过这样破破烂烂的神,”宋徽安自言自语道,“也罢,姑且信它一回。”

说罢,他竟跪下,没有蒲团便直接跪拜,上身紧贴曲跪的腿,麻衣一动,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

“无名神在上,无名鬼误入神庙,有求于您。小鬼但求有三。”

“其一,叫害我者挫骨扬灰,转生为猪狗;其二,赐我福运,让小鬼有幸体味人间乐事。”

“其三,我要杀得那贱人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

【作者有话说:在断更的边缘试探jpg】

第20章 愤恨

“其一,叫害我者挫骨扬灰,转生为猪狗;其二,赐我福运,让小鬼有幸体味人间乐事。其三,我要杀得那贱人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

宋徽安的声音穿过九霄云雾,直传入全瑛本体耳中,回荡不已,久久不散。这不是由分身传来的声音,而是神明收到的祈愿。

这小破庙是他的庙?

他仔细去瞧神像两旁木柱上的对联,那刻字早就失了金泥光泽、被灰尘掩去大半,只能依稀读出几个形似图画的字来。

那是东土上某游牧民族的文字,他认得。

这庙供的还就是他,东方禛明帝君全瑛。

说来朝晖国本就在南土和东土交界处,自古以来,信仰不同的各族人多有越界混居的习性,尽管眼下的朝晖国信奉玄文帝君,也难不保有他的庙在南土上保留下来。

他偷偷瞄了眼那破败的神像。神像虽面目模糊,鼻子都给老鼠啃没了,但虎背熊腰、三头六臂的身体构造还是极明显的,艺术风格狂野不羁,粗犷威严,乍一看像是力拔山兮、徒手镇妖的严肃武神,让他不禁汗颜。

兴许是游牧人民民风彪悍,连带着将他也幻想成了强壮彪悍如斯的形象。

文昭仙君博学强记,一看便知这庙供的是谁,便笑道:“帝君,您看看宋公子这三个愿望,您能显灵几个?”

但凡在神庙中许下的愿望,都会反馈给被供奉的神本尊,至于神显不显灵,就是另一回事了。全瑛一方上神,划水摸鱼的功力比武斗还要精湛几分,向来大事过目,小事不管——所谓大事便指殃及全东土生灵的大灾大难,千年不遇;小到各国混战、家长里短的小事,他一概不问。

常言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为道”,天道定下了一切命数,他作为上神不可失公允,不偏袒任何生灵。

但宋徽安不同,厉鬼宋徽安是他全瑛的劫数,天道看在眼里,他自要顺应天意偿还孽债。而三愿中两个都压在了他头上,更是应了他所欠三债。情债、富贵债、杀生债,宋徽安果真恨他至绝境。

全瑛头疼道:“前两个好说,最后一个真做不到。”

雁闻道:“这可难办了,帝君既要还债除宋公子执念,又不愿意去死,天道该怎么判?”

“先骗着他吧,兴许多加开导,还能让他改变心意,”他叹了口气,“我总不能真把我自己杀了吧。”

小道童仍静立于庙中,不做声响。宋徽安回头道:“阿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他摇摇头,口是心非,“只是看到竹哥哥这番痛苦,我也难过。”

宋徽安苦笑道:“你别怕,我只是咽不下那口气罢了。什么鬼啊神啊的,我自己就是鬼,哪能信神呢,再说神仙真听到我祈愿,我一不上香二无功德,一只凶鬼,他哪里肯开眼帮我。我口头说说罢了。”

全瑛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宋徽安道:“还是我自己动手快些!阿沐,你可带了罗盘?”

“有,有的,”全瑛帮送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罗盘,走过去递予他,“竹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宋徽安看着那方位分明的罗盘,忽笑道:“去做我想做的第一件事。”

一股凉意涌上全瑛心头。

“竹哥哥,我、我们是要去……找你的仇家寻仇?”

“不错,我要将他挫骨扬灰。就今晚。”

全瑛登时心都凉了:“你、你知道那人在哪儿?”

宋徽安摸摸他的头,一手拿着罗盘,一手牵着他往外走:“自然知道。你且随我来。你莫使什么飞行术,让竹哥哥载你一程。”

全瑛沉默一下,又道:“竹哥哥。”

“怎么,”宋徽安柔声道,“你不愿意我载你?”

全瑛拿出一张符:“这是隐身符,能隐藏鬼气,竹哥哥你带着吧,别让捉鬼的仙门察觉。”

宋徽安见他眼神真挚,心中一暖。这小童他是越看越聪明可爱,又周到细心,陪在他身边做伴最好不过。

二人来到庙外,四野黝黑无光,唯天上留几点残星。宋徽安只站在原地不动,放出些鬼气来,鬼气形成一阵近地的黑烟,直带着二人行于野间。

黑烟疾速划过荒野河流,疾速驰聘,掀起无数草木。大风迎面而来,又凉又疼,吹得二人衣袂飞扬,发丝乱舞。

宋徽安似是很久未享受过无拘无束的自由喜味,将方才在庙中未尽兴的快乐全转移至奔走之中,驱使着黑烟愈行愈快,远望便如一道快得让人眼睛发虚的疾风。

无数树影山川掠过他眼侧,眼前便是一往无前的明朗,他便畅快淋漓地大笑。全瑛心中发憷,刚要劝他,见他脸上凝固着几近癫狂的冷笑,遂噤声不语。他端坐于天宫的本体亦紧盯着周边情况,生怕途中有仙门弟子,和他二人撞个正着。

亏得今晚天道作美,竟一路畅通无阻。宋徽安一路疾行,最终停在数百里外的另一处荒野。

枯山野岭,风水萧萧。全瑛只觉身旁的鬼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恨,还是因为兴奋。

他明面上仍茫然道:“竹哥哥,这哪来的仇人?”

宋徽安淡淡道:“我的仇人自是死了,我说了,我要将他挫骨扬灰!”

说罢胸有成竹、轻车熟路地绕行至山阴,山脚下有乱石无数,经岁月打磨业已圆润些许,铺在山脚下,如同干涸的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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