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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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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显听略作沉思,缓缓道出实情,“你一离开我就干脆逼问了……花匠。她一五一十全招了。此事令我坐立难安,在你出去了的时候我干脆招魂,算作见了她一面。”

他垂眸望向程透,深潭样的眼柔和下来,眼底却仿佛还暗藏着什么。“无以为报,我只问她愿不愿意。”

程显听手抬了抬,在青年脑袋上重重揉了下,眸中似有悱恻,又有解脱。“五浊恶世,不会再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院子门忽然开了,展光钰探出头来,大剌剌道:“你俩在外面干嘛呢不进来?”

程显听转头就道:“这是我家还是你家。”他不再说话,拉起徒弟进屋。展光钰点着灯坐在桌前,见程透回来,主动解释说:“怕内山还要再地震,我暂且留宿一晚。”

程透点头恩了声,进屋去把自己的被子抱走,又倒腾出来一套给展光钰铺陈好。程显听坐在外间和展光钰继续聊说:“既然外山没震,内山就不该封山,叫人都出来才对。”

展光钰不置可否,叹气道:“说是这么说,内山是被山火搞怕了。虽说周自云已死了,但温道还活着,更是在许凝凝身边,谁能安枕。”

正聊着,他瞥见程透抱起另一套被褥过去,不禁嘟囔道:“哦,我还能睡床啊……”

程透怀着心事没听清楚,站住“啊?”了一声。展光钰连忙摆手,随口应说:“还以为我只能睡在桌板上。”

程透摆手,没吭声,心道某个事精指不定更嫌弃你把脚放桌上。“事精”程显听抿了口茶,莫名有点尴尬,还没等他喝完呢,展光钰又出声道:“不是,你俩天天睡在一起,怎么他被子还在那屋里,你俩——”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程显听呛咳嗽了几声,凶道:“闭嘴吧你!”

这夜里程显听睡得并不安稳。他心里直惦念着内山地震的事,又不好翻来覆去弄醒了程透。想搂搂他,奈何睡不着,怕一会儿再翻身把青年弄醒,只好自己挨着床沿侧身躺着,两眼盯着地面发呆。

不知已过几更,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淋在窗纸上,安抚稍许纷扰的心。程显听正要闭上眼睛,一双手把他翻到面朝上,含含糊糊说:“你往里躺点,仔细掉下去。”

程显听不知不觉蹙起眉头,往里挪了挪身子,顺势把程透搂在怀里,又睁开了眼。

良久,胸口窸窸窣窣一阵动静,低头对上徒弟睡意半散的眼,他低声问说:“怎么醒了?”

程透又闭上眼,鼻尖在他胸口蹭了蹭,小声回道:“怎么不睡。还在想地震的事?”

“恩,”程显听用鼻音应了声,“快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小雨渗进土里,润泽着潮湿的土地。贪婪的根系拼命汲取着养分,在世外桃源般的岛上疯长着。

温道低低哼着歌,慢慢地往回走。他看了眼头上,暗红色的浪涛翻滚,夹杂着呼啸与电闪雷鸣。他想起周自云很讨厌下雨。每当下雨的时候,海——也是洪荒塔的天穹会如沸腾一般翻滚,连带着所有魔物与魍魉都会躁动起来,嘶吼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这时,周自云会表现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焦灼来。他重瞳里藏着只有温道才能察觉的不安,抱起膝盖以怪异的姿势蜷缩起来,像是被藏在什么狭窄的空间里,一坐就是一日。幼年跟随母亲生活在此的阴霾不曾因长大而散去。温道忆起许多年前的某个深夜,下了大雨,他看见周自云抱膝呆坐在后山的大树下,像一尊雕像。

磅礴大雨淋透了周自云,他湿漉漉的头发垂在失神的眼前,对从旁经过的人无所警觉,置若罔闻。

温道画了避水符,但时灵时不灵,身上也湿了七七八八。他本不愿停下,只当是没瞧见这瘟神。原本已掠过,他呆坐的样子却挥之不去,不知不觉又折了回来。温道隐在树后面看了半晌,周自云像是从未曾察觉到有人一般,始终只是抱膝坐着。仿佛鬼神在耳边的低吟蛊惑,温道站着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头发衣裳也湿了个透,紧紧黏在身上。

温道走到了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问说:“你在做什么。”

周自云空荡荡的眼里才显重瞳,在漆黑的雨夜很是诡异。温道等了须臾不见回答,胸中闷了口气只当是自己也魔障了,刚转身要走,忽然听见周自云沙哑着嗓音道:“躲起来,躲好。等她回来。”

温道脚步一停,鬼使神差又接着问说:“她是谁?”

身后沉默良久,撒豆似的大雨嘈杂不堪,像在心上打着催促的鼓点。身后人没有提高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

“我娘。”

温道回过头来,正对上周自云的眼,“下暴雨的那天,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忆到此,温道打开了小茅屋的门。屋角,不速之客坐在阴影中的椅上,百无聊赖间,她拨弄着手上一把精致小巧的长命锁。温道瞬间变了脸色,浑身紧绷起来,手一送将门大敞开,说道:“放下。”

往常许凝凝挂在脸上的笑容甜美而狡诈,此刻彻底不见踪影。她阴沉着脸随手将那锁掷在桌上,站起身子道:“另一把长命锁还在你身上啊。”

温道没有回答,也不走进屋内,冷眼侧过半面身子做出送客之态。许凝凝见他这副模样狠狠咬牙,眼里显出一丝狂躁不耐。她手快似闪电,眨眼便凌空抽出鞭子劈在了他身上。温道猝不及防,立刻被抽得喷出一口鲜血,弯腰按住了胸口。许凝凝不等他喘上半口气,大步走来扬手便要再挥,暴怒呵道:“周自云那畜生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你嘴就是再硬,我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

温道闪身躲过她挥起的长鞭,挂上冷笑,不咸不淡道:“他死透了,连灰都没剩下。”

“不可能!”话音未落,许凝凝尖叫着扑过去扯住温道的衣领,娇小的身子将温道拽得一个踉跄,“那小畜生一定还活着,还策划着什么!他仇还没报完,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

温道冷静异常,他任由许凝凝发狠,自己只冷笑道:“你不是也说了,他太低估程显听,被将了一军。”他不扯开许凝凝揪着的衣领,眼神狠厉,盯着她说,“仇怎么没报完?该死的人都死了,国英、陆厢,还等在后面呢。”

许凝凝磨着两排白森森的牙,几乎要把齿关咬出血来。她近乎癫狂,嘶着嗓音吼道:“锁还在你身上,他一定还活着!你叫他出来!他不和我联手,我们都得死!”

温道冷笑出声,慢慢推开许凝凝的手,“你不如把祸海妖姬放出来,和你联手。周自云是真的死透了,爱莫能助。”

他居高临下道:“哦,对。祸海妖姬被你折磨疯了,炼尸也还没炼成,帮不上忙。”

第107章 显露

一连几天黄昏彤云密布,程显听最厌弃天象有异,站在院子里直摇着头说晦气。剩下的人倒是觉得好看,一人一杯枸杞泡水坐在篱笆后面悠闲。程显听这讲究人此时不解风情起来,每每傍晚躲进屋内,眼不见心不烦。

自那日起内山没再震过,展光钰便回了刑罚司去。也不知是不是多虑,明明诸事暂了,程显听倒愈发心下不安起来。孝顺徒弟几次撞见师父坐在镜子前皱眉,晃过去揉开他眉心,脸上笑道他怕不是天干物燥上火了。

程显听想想觉得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找假郎中陆厢配了点降火清明的东西喝,所谓不喝不打紧,一喝更是觉出不是上火的问题来。程透也拿不出注意,干脆把砗磲珠递给他叫他念经静心,自己不好扰他,又跑去找国英切磋。

“天儿干嘛,人就容易燥。”国英笑眯眯地说。

陆厢才经过分魂,闲下来常会关起门在屋里打坐调整,两人也怕打搅他,干脆出到外面,在小道上来回溜达。程透点了点头不开口,正心不在焉着,国英忽然道:“再过阵子,我又要去深山里闭长关了。”

程透闻言一愣,回过神来,呆呆地望向国英。后者温和地笑起来,又说:“我这一闭关,再见面,就是分别的时候啦。”

大抵是这话程透听来觉得有些不吉利,他忙道:“说什么呢,又不是出去了就再也不见了。”

国英想想,点头应说:“也是。出去以后,我想去陆厢长大的草原看看,还想去趟雒阳。”

程透也笑,语气轻快了些,“雒阳好呀,离我们那儿还算近。”

“那就一块儿去看看!”国英一拍手,不由兴奋起来。心里酿出期待,两人继续散着步,程透蓦地想起怎么自己师父不用闭长关,刚要张口,国英突然更兴奋,心里冒出鲜点子,停住脚说:“走,我带你去我闭关的地方瞧瞧!那里有处活泉,冬暖夏凉的。”

程透被他打断,话又咽了回去。想想也罢,程显听和别人比不了。闲着也是闲着,两人真往国英闭关的地方而去。

山林茂密,越走越深。就连人踩出来的小道都消失不见,青年心里有点佩服这种深山老林里的位置国英也能找到。树林深处温度降下来,干冷让手脚有些发木,程透刚运起真元,便见国英拨开树丛,眼前显出极深的山洞来。

“到了。”国英说。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洞穴内很是宽敞,初入有些阴暗寒冷,没想到愈向内,反而愈缓和些。尽头豁然开朗,天然形成了一处厅堂,上方光线倾泻而下,半落在一池温泉上,后方有处平台,显然是打坐的地方。

洞内温度舒适宜人,清新的水汽更是恰到好处。程透放松下来,环顾四周,由衷道:“真是个好地方。”

“我就说吧。”国英颇为自豪道。

他走到泉水旁伸手撩了下水,提议说:“机会难得,要不要下去洗?”

程透站着不动,泼冷水道:“然后湿透了回家等着挨骂吗?”

国英迷惑起来,歪着头看他,说:“为什么不脱衣服。”

青年这才绕回来弯儿,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毕竟饶是国英,他也没做好脱光了衣服坦诚相待的准备,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摆手道:“算了算了。”

国英像是料到他的反应,眯着眼睛笑,坐在水旁脱了鞋袜,把腿浸在温泉里,嘴上道:“我说笑呢。”

程透走到他身旁也坐下,却发现他没把裤腿挽上去。他没问,国英哼着小调,洞窟内回荡着拨水声,将那小调送得极远。程透听出那是从前花匠总挂在嘴旁的音调,心底皱了下,有些酸楚。国英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含着温和的笑,两腿轻轻在泉水中荡着,浸湿了的裤脚半浮起来,在水中一扬一沉。

他慢悠悠地说:“我已满心都是乘着月色,同陆厢一起返乡的样子了。”

青年不及细想国英说的“返乡”是回他的师门还是陆厢的草原,单是这两字便勾起诸多的遐想。故里,这二字一降一升,一开一合,只是念着就能引出无限的眷恋柔情。

每每山门再开,海面升帆,又有多少人了却执念、清明不惑,能乘月归乡,安身故里。

水很清澈,程透两眼盯着水放空,正在神游。国英似乎心情不错,不知不觉腿扬得高了些,裤腿荡起的瞬间,程透眼尖瞥见他腿上似乎有道黑色的痕迹。他眉角一跳,瞬间回神,还没说什么,国英却好像也看到了,不动声色地继续荡着水,只是动作放轻了许多。

青年原本以为是伤。见他故作镇定,顿觉不对劲,脱口而出道:“你腿上那是什么?”

“疤。”国英面不改色回答说。

程透更放不下心来,嘴上说着“让我看看”,手已经拉扯起来。国英躲了几下,拧不过他,让程透给拽了回来,掀起了一点儿裤管——

白皙的小腿上伸着几道黑褐色的长痕,如根系般盘踞在皮肤上,煞是狰狞骇人。程透倒吸了口冷气,立刻更要往上掀,国英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这次任凭程透使劲儿也没再拽动他的手半分,国英半敛了笑容,面色平静地说:“不用看了,往上还有。”

程透犹豫了须臾,松开手问道:“这是什么?”

国英把裤脚重新放下去,不答反问说:“你觉得像什么?”

程透顿了顿,目光还落在他腿上,试探着低声说:“像是……树木的根。”

国英把腿往后缩了缩,点头道:“恩,你说对了。这是岭上仙宫的‘根’。”

“什么?”程透下意识地追问道。

国英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慢慢解释说:“岭上仙宫扎根在人的身上。”

这话并不复杂,包含的东西却太多。程透怔在原地,想问都不知从何问起,他坐直了身体,眼里现出点茫然来,几次张口想先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国英见状反笑,又说:“根有些会长在修为强大者身上,有些则会在执念颇深者上。”他像是故作轻松般,随口道,“不只是我,很多人身上都有。琵琶女身上也有,不过她想来是不会让你看到的。”

“为什么。”程透不假思索,愣愣地直言说。

国英抿紧下唇,眼难得一见沉下来。思索半天,他定定答道:“我猜测,它在汲取养分。”他望向青年,“或是修为、灵气,或是……执念。”

“汲取养分”四字陡然一出便使人不寒而栗,就连温暖的洞窟内都阴寒了几分。程透呼吸半滞,良久才回说:“你的意思是它是活的。”

国英好似没有想到这个说法,思量片刻点头说:“没错。它像是一处活的……地脉。”

霎时,岭上仙宫仿佛成了一具活的怪物,此时此刻他们正坐在怪物的口中。说的也没错,这地方一次一次吞噬着人命,如果它真是活的,那就是最狡猾的猎手,抛出诱人的饵,捕获了天下无数出众的修士。而它的“根”生长在人身上——国英瞧出青年紧张来,忙微微一笑,温柔地说:“不用紧张,除了难看点、修炼得更勤快点儿,我也没发现它有什么大坏处呢。”

即便如此,程透又哪里能就这么放下心来,忙道:“为何隐瞒,要不要找我师父想想法子?”

“陆厢提过,他对此事闻所未闻,哪里会有办法。”国英摇头,“不该让你徒增担忧。这东西不痛不痒,我一时忘了才叫你瞧见了。”

此事横出,自然都没了玩闹的心思,两人都不再笑闹,收拾了一下打道回府。沿原路返回,沉默赶走了来时轻快的步履,程透走得略靠前些,低头怀着心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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