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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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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弄疼我了。”程透轻轻晃了晃师父那只手,小声道。

程显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松开五指,两人手刚一分开,他又一把重新扣住了程透的手,像是有些不舍,“这个想法扎在我的胸口,叫我寝食难安。”程显听望了眼门口,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拖了。”

他话语里忽如其来的斩钉截铁令程透心下一惊,不安袭来,程透忙道:“你要做什么!”

程显听安抚似地重新望向程透,笑里含着温柔,“你知道师尊的大愿是什么吗?”

程透想也不想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对。”程显听缓缓念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程透只思考了一刻便明白了师父要做什么,他张口那句“你疯了”还没骂出来,又忽然咽了回去。他看向程显听,程显听眼里温情如水,令青年有一瞬间的沉沦。他情愿溺死在那双叫人心生欢喜的眼里,程显听是如此坚定不移的人,他要做什么是无法改变的——他也不愿他改变。

这何尝不是他的大愿。

程透半眯着眼,低声喃喃道:“我情愿成全你。”

程显听笑起来,揉了揉程透的头发,轻声说:“那你呢。我要是不回来了,你呢?”

心结当解,程透抿着嘴扒拉下来他的那只手,沉声道:“我是为你而生的,你说呢?”

这回答令程显听并不满意,他舒展的眉心再度蹙起,拇指慢慢抚着程透的侧脸,“我们是为彼此而生的。”他不给青年细想这句话的机会,勾着嘴角怨起来,“你就是为我而生的,是我发愿请你来到这世上的。但要是我死了你也不活了,那未免太对不起师父了吧?”

程透眼沉下来,刚要说话,又被程显听打断,他望着他正色道:“我只是想说如果我死了看到你跟来,我一点也不会高兴,只会很难过很难过。”

他忽然低头极快地在青年嘴唇上吻了一下,快到程透甚至还没来得及闭眼,“外人才会觉得我们生死契阔,我只要你平安喜乐。”

程透一把攥住了程显听的衣领,他眼里聚起锋芒,程显听其实很喜欢他的这种狠劲,就连爱都这么凶狠。

“把你的昏话都给我收回去。”程透眯着眼睛凑近几分。

“我要你平安喜乐,我要你活着,我要你爱我。”

言之凿凿,掷地有声。程显听望着青年,着实足足愣了半刻,才缓缓勾起嘴角,侧过头贴近青年,“还给你。”

他低头再度吻上青年,唇齿相交间舌尖相抵,像在交换某种誓言。这一吻随着粗重的呼吸恋恋不舍而分,程显听满心是“这小混球竟敢咬我”,他恶狠狠地笑起来,“我还给你。我要你哪怕活着是为了爱我,也要为了继续爱我而活。”

我要你活着,我要你爱我。

程显听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这一来一去,程透的态度明了,程显听最放不下心的一件事算是达成了。毕竟自己徒弟随师父,在某些事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极端。

可当程显听那日叫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说出这是为你而跳动的那时起,自己忽然便释然了。

若是……为我而活能让你拼尽全力在痛苦中活下去,那就请为我而活吧。

未尝不可。

黑白颠倒的生活程透和程显听过得倒是都不太习惯,大事已了,还有些细节想同陆厢商议几句。程显听撑着困意边整顿衣衫边冲徒弟道:“我原是有事仍要找陆厢一趟,不过想先告诉你一声事了了才先各回各家的。把国英叫来陪你如何?”

“怎么还非得找个人来陪我吗?”程透嘟囔完了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青年作息十年如一日规律,几天还不至于就能扳过来时间。程显听见他揉眼的样子好笑,心里柔得像薄绢上的纹,又道:“你要是困就干脆去睡,我见夜里也挺太平的。”

程透也没挣扎,脱了靴子平躺在榻上冲师父挥了挥手,意思是:滚吧!

程显听心里啧一声,暗骂句这孽徒,背着手就出门了。

师父走了没多会儿,程透胳膊枕在脑袋后面将梦将醒,刚要一头栽进周公府,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青年顿时睡意一清,猛地坐了起来,手瞬间就按在了未取下的剑鞘上。

“程透?”

国英刻意放轻了的声音传进来,虚惊一场,青年心弦一松,抬脚又躺回了床上。国英披着一身被窗棂割得支离破碎的月亮进来,还是清清爽爽、眉目柔和的模样。他进来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床沿上,偏头冲程透小声说:“困了?”

程透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没有答话。国英见状一笑,手指微抬,指尖上跃起一小株如豆般的火苗来,他垂眸望着那小火苗沉默几许,轻轻呼出口气复吹灭了,这才回身问青年说:“我能躺下吗?”

程透还是不说话,只是往里挪了挪,给国英腾出地方。国英伸手拔下发簪放在枕旁,脱了鞋同程透并肩躺下。两人挨得很近,程透几乎从未与师父以外的人如此亲昵过,一时难免感觉怪怪,呼吸都放缓了不少。国英听出他吸气的僵硬来,翻了个身把一只手垫在脑袋底下侧躺着看他,轻声说:“我喜欢这么看陆厢,他睡觉从不翻身,永远都是平躺着。”

这倒是说到了点儿上,程透张口问说:“你和陆厢是怎么——咳……”

程显听的熏陶下,程透差点就把那句“搞在一起”给说出来了。好在国英没听出来,歪着头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他见程透难得露出些窘迫来,忙又说,“啊,没有冒犯我,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

他咬着下嘴唇,眼里露出些难为情,面颊上显出团粉晕,极小声地说:“他好看。”

程透一口气险些没咽下去,不由自主提高些声音,“就为这个?”

国英又笑,表情放松起来,不答反问说:“那你喜欢程显听什么?”

这问题陡然抛出,也将程透问得一怔。他在回忆里搜寻着“喜欢程显听什么”,回忆里却翻来覆去都是他薄灰色的长发,带翘的眼梢。所有的都像霜雪一般冷,又似春蚕吐丝般柔软而缱绻。

程透放弃了,赌气般道:“对,他好看。”

国英见他这般,笑得倒是愈发开心,徐徐道:“他好看还不够吗?”

程透心里觉得不对,一时又组不出反驳的话来,还没开口,国英继续道:“阿难见佛三十二相,胜妙殊绝,形体映彻犹如琉璃,*心生爱乐*,便发愿同佛出家。程显听虽没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但一相一好总是有的吧?”

他双目微阖,慢慢念说:“这美生出一念,一念便又层层翻出情天欲/海来。”他再度反问程透,“我见他好看,这还不够吗?”

国英这么一番话,倒又叫“他好看”这简简单单三个字生出些别样的绮罗障来。

程透自个儿琢磨了半天,随口问说:“你从仙门长大,对家的东西倒是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国英摇着头解释道:“陆厢的师父是位云水僧人嘛。”

程透心里还揣着话,不想就这样结束,便随手从腕子上取下那砗磲念珠来,递给国英道:“哥哥见多识广,那来说说这个。”

七目村众人辈分乱得一塌糊涂,左不过程透最小,怎么叫吃亏的也不是他。国英接过了,拿手轻轻撵着珠圆玉润雪白念珠,轻声说:“一百零八颗啊。”

程透也侧过身子面对着国英,盯着那砗磲链道:“展师叔说这是拴住他的一百零八种烦恼,现在拴住他的是我。”

国英听到这儿噗嗤一声乐了,程透再度窘迫起来,揉揉太阳穴不说话了。国英忙收住声道:“我笑是因为我觉得有趣,程显听看起来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拴住他的却是一百零八种烦恼,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青年想想也是,有一瞬间险些憋不住想把自家师父的真身给抖落出去,他抿着嘴,还没想完,只听国英又慢条斯理地讲说:“你知道吗,念珠在藏语里叫作。”

他望向程透,把砗磲链递回青年手中,“它的意思是,一直惦念。”

程透接过念珠的手猛地一顿。

“常想常念,一如此珠连续,接连而不断。”

国英两眼弯弯,低声道:“很美吧。”

程透心跳扑通扑通,拿回念珠戴上。这确是从未知晓的美妙,他胸中百般涌上,鸦睫几颤,嘴上却打趣说:“陆厢信的可是长生天,别蒙我,你怎么还会藏语。”

国英笑意里露出些狡猾来,眨眨眼睛也调笑起来,“可他又是个修士,谁晓得心里到底信什么。”他闭上眼长舒了口气,“我们信什么,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不等程透答话,他又抢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揣着话呢,你倒是说说刚才为什么突然那样问?”

“我只是觉得不真。”程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挨着国英小声说,“我以为,得不到想要的才是人间。”

他舔了舔下唇,磕磕绊绊直呼师父大名道:“我跟程显听在万字扭楼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挑明了彼此的心意。”

国英又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们都要急死了。”

程透却不顺着他往下接,只低声重复道:“我觉得不真。”

国英那句“怎么不真”话音未落,程透突然喃喃道:“可是如你所说,情天欲海都是真的。”

青年眼神迷离而茫然,“从此他念诵的每句经文,都像我的名字。”

国英一怔,他眯着眼睛思索片刻,轻声说:“你的这句话,我分不清楚谁更爱谁。”

第94章 久违

三更半夜,程显听和陆厢轻手轻脚地回来了。程氏师徒家门不落锁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陆厢轻车熟路地推开门迈进去,屋里静悄悄,没人察觉。

程显听好气,小声冲陆厢道:“这两个傻孩子,狼进来把他们吃了都不知道。”

陆厢笑笑没有搭话,这次自芥子庙归来,程显听能明显地赶到陆厢的话头变少了许多,整个人与其说是稳重,不如说是阴沉了不少。两人挪进里屋一瞧,“傻孩子”们脑袋挨着脑袋凑在床上睡得正甜。陆厢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了须臾,再度笑起来。同方才那个人礼貌地回应不同,是发自内心、无奈而温柔的笑脸。他冲程显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走去小心翼翼地把国英抱了起来,点点头算是道别,就这么回家去了。

程显听坐在床沿边上低头看程透,他还是头回看见青年在自己以外的人身旁睡得如此安稳,心里难免怪怪的。还没等他心里别扭完,程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看身旁又看看师父,迷迷糊糊说:“国英呢?”

程显听故意噘嘴道:“丢出去扔了。”

程透果然应对有方,立刻接道:“不许抱我以外的人。”

师父果然被逗笑,伸手就去掐他的脸,“就你伶牙俐齿!”

青年却不笑,按住他的手没有松开,他握着他的手背轻轻说:“我方才梦到你了。”

“梦见什么了?”程显听顺着他的手劲儿,拇指慢慢地摩挲着青年的脸颊,身子慢慢前倾,几乎撑在了青年身上。程透却无意与之对视,眼睛缓缓地跃向窗外,仿佛穿透了亘古不变的月光。

“我梦见你在芥子庙的万佛前跪经——”

程显听一怔,只听程透继续道:“你那么虔诚,也那么爱我。”

一本正经,一张一合的口中吐出的却是令程显听脑中有一瞬间眩晕的语句。他脱力似地压到了程透身上,贴着程透的耳鬓一字一句说:“那不是梦,那全是真的。”

青年推了一把师父,让他顺势躺了下来。自己刚翻过身面对过去,程显听却又用胳膊半撑起身子,眼里写满了跃跃欲试,“你想看看吗?”

程透挑眉,“看什么?”

程显听拉着他的指尖点在了自己眉心之间,“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程透感到一片白光自眼前占据了整片视线。在那片白光亮起的刹那,程显听握住的自己的手,身下的床榻,都在同时消失不见。空旷的房间一点点出现,远是一面圆窗,近是木制的古朴地板。

程透看见那扇圆窗外是交替变换的四季景色,昏暗的房间仅有那一抹亮色,让整面墙仿佛此刻的留白。他感到自己似乎跪在地上,身着雪白的长袍。

程透明白过来,这里是芥子庙,此刻的他眼里的窗,正是程显听所看过的风景。

窗外金色的落叶飞舞纷纷,枯树有些萧索。他听见尚且作为小殿下时的程显听,以少年略显稚嫩的嗓音一字一字地说道:“我爱他。”

程透能感到他的心是一面毫无波澜的湖,亦如秋后为冬,是如此的平静而安宁。那是早已融为一体,混入骨髓的证明,如同血流淌在四肢百骸。

身后,师尊的声音同样无喜无悲,“‘我’为何?”

程显听落在窗外的眼纹丝不动,回答说:“‘我’乃我执。”

“‘爱’是什么?”师尊的声音不近不远,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

程显听对答如流,“‘爱’是分别。”

不等师尊继续问下去,窗外的树梢已落满了如银似羽般的大雪,程显听仿佛望着那枝头的雪出神,一字一字地说:“我执,当破。分别,应消。只余他一个。”

师尊淡淡地问说:“他又是什么?”

“他是出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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