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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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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冷静。

程显听原地站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要有原则,现在是在和程透生气,不要变成自己同自己怄气。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的,程显听还是可无避免和自己开始较劲。他站在铜镜前,不知不觉地想起来些本该永远遗忘的往事——从前的他却不该是这样的。

深山翠林,松涛如浪。金红辉映的夕阳里,晚钟声声回荡。少年头束玉簪,赤着脚行走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上,他把手微微抬起,抚过一根又一根廊柱。铜钟古朴悠长,在碧涛里层层漾开,火烧一样的辉光,把他垂下的眼睫也许染上稍许尘世的颜色。

仅此如此。

他静默地行走在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长廊上,触手是温良的木柱,垂着的眼是淡漠与恹恹,好似对这大千世界提不起多大兴趣。

回忆到此,程显听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回到现实。

眼前铜镜里这人倒和那碧海长廊、晚钟久响的少年眉眼似叠非叠。只怕那少年无悲无喜,有着不然凡俗的倾世容颜,眼前这人嗔戒却犯得格外明显。

倒也不是只有程透把程显听惹火过,只是这小兔崽子好像次数特别多。

程显听在屋里又自说自话了半晌,才觉得自己能出去好好面对程透了,他慢吞吞地拉开房门,刚要叫青年过来,却发现这小混账自个儿出去,不在屋里了。

他默了两秒,再度七窍生烟。

这一整个白天,程透都没回家,程显听独自在屋里踱步到晚上,带着火儿吹灯睡觉。刚躺下,这崽子就跟故意似的轻手轻脚地回来了,程显听闷在被子里咳嗽一声,青年却无甚反应,听足音,似乎径直回了房间。

程掌门咬牙切齿,狠心闭上眼睡觉。

俗话说祸事成双,果然一档子破事还没拾捯干净,又一档子紧跟着就唱开了。睡到半夜,程显听忽感到头侧面像被锥子狠狠地戳了一下,登时便疼得睡意全无。他嘶一声睁开眼,嘴皮子里面又传来刺疼,拿舌尖舔了舔,大抵是近日来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生出口疮。

这边口疮刚才舔的那些疼劲儿还没过去,脑袋便又被锥子戳住,剧痛叫人眼前发昏,程显听多日不犯的头疼病发作了。他勉强爬起来,眼前天旋地转,疼痛甚至让耳边阵阵蜂鸣,程显听挣扎了须臾,喊道:“程透——”

青年并不浅眠,但对师父的呼喊好似格外敏感,程显听喊着这句直感到脱了力,仰面躺在床沿边儿,眉心儿紧紧拧了起来。程透衣服也没披上,踩着鞋刚一过来,就看见师父面色惨白,指尖死死压住太阳穴躺着,当即明白过来,过去把程显听扶回枕头上,低声道:“怎么回事?”

“你……”程显听说打一半顿住,嘶了一声,“抽屉里有药粉你去拿过来,我生了个口疮,疼。”

程透却不记得家里有这种东西,按程显听说的去翻,还真找到了。他快步回来,轻轻按着师父下唇,果然有个泛白的小坑。程透把药粉小心翼翼地撒上去,立刻又激得程显听眉头紧蹙起来。

程透推开他的手揉着穴位,低声道:“我去莫毋庸那儿拿点麻叶回来好不好?”

程显听立刻说:“不要,你坐过来点。”

青年闻言,听话地坐好,程显听爬起来点,把头枕在他腿上,面朝上躺着,睁眼看他。

此刻,程显听看人都是模糊的,但不知为何,程透的脸很清楚。

他抬起手缠住一小缕青年鬓侧披散着的长发,“你跟我说说,白天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70章 西窗

程透心跳漏掉一拍,佯装不在意,把师父的手按下去,“少说点话吧,嘴不疼吗。”

可惜程显听枕在他腿上,能感到青年立刻浑身崩紧,尾音儿发颤。

小兔崽子。

程显听思绪混乱,一面心里咬牙切齿,一面又替自己委屈。他把手又举起来去够程透的脸,笑道:“怎么了心肝儿,是师父平时不够疼你吗?”

程透呼吸一滞,任由程显听那只手放肆起来,“我求你,别说胡话了,闭眼,睡着了就不疼了。”

程显听偏不听劝,手一路往下摸,小指尖儿蹭着青年的嘴唇,疼痛使他整个人像被扔进冷水里,又飘在云端。他把小指探进青年唇齿之间,甚至去勾他温而柔软的舌尖。湿润的口腔令人心阵阵发紧,程显听蓦地坐起来,不待青年反应,把他人给按在床榻上,欺身压了过去。

程透慌了神,不由地拽住程显听的里衣攥紧。

“看着我。”

在没有朗月的黑暗里,程显听的眼睛隐隐流转出淡金色的碎光来,他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有些凌乱地贴着,但眼神儿很是清明,比玉盘玻璃都要清明。

程透连呼吸都在发颤,他一动也不敢动,凝视着程显听的脸,脑袋空白。

近在咫尺,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每次先碾碎了心照不宣平静靠近一步的,永远是程显听。

他看着程显听缓缓地低头,吐息越来越近,近乎小心翼翼地呼在他脸颊上。

别再靠近我了。

程透睁着眼睛,只感到胸口积攒的正奔涌向眼眶里。

求求你,别再靠近我了。

然而程显听终是没有再越雷池一步,他无力地把嘴唇贴在青年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师父吓到你了是吗?对不起。”

说罢,他收了控着自己的那股劲儿,整个人真的压在了程透身上。

“乖。”

程显听说完这句,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程透却是抬手,握紧几次,终于还是放在师父额头探了探。他无比希望此刻是程显听又发烧或是喝多了说胡话,才好叫他放心把心里那点儿永远也不该大白于天下、于程显听眼前的爱意咽回胸口。

可惜事不遂人愿,过了今夜,他怕是……再也没法自欺欺人了。

程显听呼吸渐渐平稳,不知是睡着还是疼晕过去。程透任由他压着,两目放空,突兀地想起了些过去。

尚欠年少时他发高烧,在屋里闷得上不来气,是程显听抱着他在外面一走就是一夜,程漆想接,程显听却不撒手。

他本烧糊涂了,对这些事毫无记忆,但今天不知怎么,像打碎了镜子,片片都映照出光怪陆离。程显听抱着他在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又不至于吹风的木廊小道上慢慢走着,他低沉的嗓音哼唱着一些程透从未听过的歌——或许那些并不是歌,而是某种咒文。

像程显听一样庄严而不容侵犯,仿佛带着乌七八糟的想法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就连那些汤药都是他一勺一勺吹凉了喂进嘴里,程透能活成今天这样,没有一步未曾留下程显听的身影。

是师父还不够疼你吗?

荡荡汤汤,程透深吸了口气。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青年轻手把程显听摆回平躺,用手抚开他仍然拧在一起的眉心,发狠般想道,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再也甩不掉了。

他在他身旁躺下,有些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握住了程显听的手。程透把适才想起的那几句词默念几遍,明知不会再忘,仍是刻进了心底。

日上三竿。

倒是程显听先醒的,才一动,便感到自己的一根手指头被程透抓着。侧身看过去,青年睡颜沉静,让人内心柔软又安宁,一只手更是紧紧攥着程显听的一根手指,显出些平日哪儿能窥见的可爱稚气。

程显听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场景不知为何有点眼熟,但刚要循着踪迹去脑海中找寻,头便又裂开似的隐隐作疼起来。他坐在被子中半晌,也没舍得把程透的那只手给扒开,但眼见大中午头,再没个人起来,西北风都没得喝去。

正在心里纠结呢,青年沉吟一声,揉着眼醒了,手便自然松开了程显听的。后者还有些小情绪在,忙板住脸要下床,好像刚才那个舍不得的不是他似的。哪成想青年动作迅速地抱住程显听的腰身,把脸埋在他背上。

程显听心中得意窃喜,嘴硬又不挣开,“别和我撒娇,还生气呢。松手。”

“我不。”程透闷声道,声音软绵绵的。

程显听一本正经绷着表情,严肃地说:“少来,我不吃你这套。”

“你没生气。”程透整个人扒在他身上,脸紧紧贴着他的背,小声说,“我听得到。”

那心跳平稳而有力,程显听默了须臾,投降道:“好好好,我不生你的气了生花匠的,行吧?”他手抓着程透的手背,“起来了,我去做点吃的。”

程透这才罢休,把手撒开,却恢复了日常把师父噎住的模样,在他身后说道:“你会做什么饭,我们去花匠家蹭饭吧。”

“不去,我现在和她有矛盾。”程显听又板住脸说。

当然程透是看不到的,他翻身下来,随手拿起程显听的衣服披在身上,揉着眼睛道:“你不去,那我去啦?”

程显听咬牙切齿,小兔崽子又给我找不痛快!他转过身来,凶巴巴地说:“那你去吧,去了就别回来。”

两人正过招,外面叩起门来,他们倒已经练成了听敲门就猜得出是谁,程显听下巴一扬,吩咐道:“你去开吧,是国英。”

程透整理好衣服刚要过去开门,程显听又叫住他,“哎,你穿着我的衣服我穿什么!”

程透瞥一眼衣柜,意思是,你差这一件吗?

这边先给国英开了门,师徒俩各自洗漱,国英手里提着个三层食盒被晾在一旁,硬着头皮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开。程透收拾完了过来,把食盒接过放在桌上,冲国英道:“拎着沉不沉,坐呀。”

“唉……”国英叹气,没挪地方,“我和阿姐做的,权当赔礼。”

他俩倒是误打误撞雪中送炭,程透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反而问说:“花匠呢?”

国英回答说:“在家里。她、她说……”他表情又古怪起来,转述花匠的话,“无颜面见江东父老,日后给程掌门塑金身赔礼。”

程透心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转头看见程显听也洗漱完了出来,忍怒道:“花匠这张嘴啊——”他一拂袖大剌剌坐下,对国英说,“你叫她自己过来!别光让你出头!”

国英想这哪里是我能当家的,规规矩矩地俯身一礼,“程掌门,昨日真是对不住——”

他这一拜,程显听登时又站起来,但想想自己确实是受害人,又坐回去,他也不好为难国英,没好气道:“免了,国英你吃了吗,坐下一起吧。”

国英连连摆手,“我去陆厢那儿。”说罢,他苦笑起来,自己这一身事也没解决呢。

程显听便不再留他,国英走后,程透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盘子一样样摆上来。花匠手艺不算多好,但也不差,一桌子鱼鱼肉肉鲜香扑鼻,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程显听吃着吃着也觉得差不多了,便沏茶漱口,随口问说:“你下午去哪儿,万卷仓?”

程透还没回答,他自言自语道:“我得去趟校场,要没钱花了。”

“你别心里窝火下手没轻没重。”程透悠悠地说,“我不去万卷仓,我去花匠那儿。”

程显听正在思考,没太认真听着,下巴刚点下去,又一挑眉,“还去花匠那儿?”

“陆厢现在肯定忙不过来,我有点事想请教她。”程透满不在乎,一面收拾桌上,一面回答。

程显听撇嘴,“你就不能直接问我吗?”

程透冲他弯着眼睛一笑,然后蓦地收了,继续手里的活儿。

于是,师徒俩各自准备出门,程显听眼尖瞥见程透从枕头底下把自己之前送他的那砗磲链子拿了出来,当即扬眉说:“哎哎哎小兔崽子,你要敢把这个东西送她我打断你的腿!”

那手链从没见程透拿出来戴过,都是收在枕头底下。砗磲洁白的光泽像雪,却又很是柔和平静,不夺人眼球。程透把那链子在手腕上随手缠上三圈,多出来的自然垂下,青年肤白,较之那白中之最砗磲竟也毫不逊色,有种易碎般的剔透。

“谁说我要送人了,”程透嘟囔道,“想起来了戴上不行吗?”

程显听没办法了,笑说:“好好,那你好好戴,师父先走了。”

去校场的路上,程显听却笑不出来了。他舔舔自己那刺疼的口疮,嘴角上次裂开的也还没好,不知是否是最近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才应来口舌之祸。想到这儿,他脑子里浮现出那天同花匠在法阵中说过的话,早上这女人又胡言乱语,也不知程透听进去了多少。

当然,花匠那张大嘴巴,程显听既然告诉了她,便也做好了再从另一人口中得知此事的准备。他想想看其实自己也暴露了不少,不如不瞒下去了——

只要别再往深处挖就成了。

到此,程显听表情又阴郁些许,加快脚步。

再说程透这边,他不紧不慢地去了花圃,花匠还有心情侍花弄草,正蹲在泥土地间把花苗填在坑里。她看起来专心致志,偏生眼神又有点心不在焉,没发现程透已经走到了身后。程透也没打搅她,等着花匠认真把花苗移完。

最后一株填进坑里拿花铲按好土,花匠掩着下半边脸忽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她直感到口鼻中一阵潮湿腥咸,拿开手一看,竟是星星点点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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