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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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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麻木的双眼甚至没因为程透的举动多眨一下,却在探到被他压在掌心里的东西后陡然亮起来,露出谄媚的笑脸,忙说:“谢谢道爷,谢谢道爷!消息通回了,应该就在屋里!”

程透微微一笑,“同是修士,唤我道友就好。”他在被高阁悬廊挡严的阴影里站起来旋身,点点笑容顷刻间便褪得一干二净,朝着死巷尾唯一一栋平房过去。

平房倚着死巷末的那堵墙而建,想必这样四面里总算有一处是不漏风的。门虚掩着,程透伸手推开,迈步走进去。脚下刚一踏进,破空声杀到面门,程透懒懒散散地一闪身,有支两拃长的利箭便钉在了后面的土墙上。

“心倒是挺善,给了她多少石牙啊?”黑暗里响起话音,一个后背佝偻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模样虽不年轻,倒是半点天人五衰之相未显,留着山羊胡子,脏兮兮地一团,笑起来甚是猥琐。“怎么,看人家孤儿寡母,有想法啊?”

程透面无表情,略拱拱手道:“消息通,久仰大名。”

消息通对他的客气置若罔闻,还在喋喋不休着浑话,“那娘们从前是朗上坊的人,模样虽不算太出众,但朗上坊嘛,各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通的解语花……哎呀呀,别看现在被小崽儿蹉跎成这样,带回去好好喂喂,说不定也是个大美人呢——”

程透略一蹙眉,有些不悦。好好一个只收女弟子的朗上坊,却叫他说的,像勾栏烟柳之地。程透不愿再听下去,打断道:“我有一事想请您打听,还望您直接开价。”

此话一出,唾沫星子满天飞的消息通长圆嘴“哦?”一声,脸上的表情更猥琐了,“哪家的这么大手笔?开价嘛,不是看我要多少,而是看你要多少。”

“敝姓程。”程透敷衍地回答好第一个问题,继续道,“想托您打听……有关还魂草的事。”

消息通咂巴着嘴,两个眉毛拧成八字,露出一口大黄牙,“嘿,程公子既然找上门,我消息通的规矩想必也是知道,谁托我打听什么,我这张嘴就跟烙死一样替客人保密,怕什么嘛!”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转出些阴狠凶相来,“至于还魂草嘛,有毒的东西,程公子打听这个作甚?”

程透不欲同他纠缠过多,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道:“还请开价。”

“你挺聪明。”消息通突然道。

程透一愣,一丝古怪涌上心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说:“何以见得?”

消息通眯上眼睛思量片刻,答道:“往前数好多年,七目村的国英和陆厢也曾找过还魂草,这东西草原上数量不少,只因仙宫在海岛上才显得格外金贵。他们两个先是出了比市价更高些的价格急收,有人不愿卖,竟然为此闹上了校场。”他脸上的猥琐一下子消失不见,枯瘦的手指捋着山羊胡子,“这东西肯定在七目村里有大用途。我想想看……那段时间没什么动静的人,是花匠吧?跟花匠有关系。”

“至于你嘛,你怕打草惊蛇,再闹成从前那样,于是先跑来找我打听谁手里有,准备不动声色,一举拿下。”

程透双眸微阖,察觉到消息通话里不善,隐在袖里的手悄无声息地摸到蛇骨剑的剑柄。

“你是打算假装普普通通地收购,还是直接杀人灭口?”消息通眼里精光四射,“我看你境界应该也快突破到元神了吧?没声没息地把人杀了应该也不难。老朽讲得对吗,七目村来的——程公子?”

他又砸吧砸吧嘴,“你是第七位程显听身边的人吧?也姓程,是他师弟?”

若是对消息通的第一印象,程透简直可以用恶劣不堪来形容,然而一串话下来,他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微讶。消息通所言无差,国英与花匠他们的事发生在数十年前,消息通不但能将细节记得如此清楚,且三言两语就把花匠也给分析出来,显然并非等闲之辈,至少是对得起他岭上仙宫第一灵通的名号。

换个角度想,他做的事情,和岭上宫主,还真有一星半点的相像。

程透沉下来心来,态度不由也更恭敬些,重新自我介绍道:“在下程透,程显听是我师父。”

消息通满意地哼唧一声,又变回那个猥琐的中年人,他一把一把捋着胡子,看得程透都有些担心他给捋秃。

“近两年是你在替他打挑战,程显听销声匿迹有些时日了,怎么,出事了?”

程透不禁又有些惊讶,挑战鲜少有人围观,程透代替程显听去的那些更是由于性质特殊被裁判司禁止闲杂人等入场,连花匠都被拦在外面,看来身为岭上仙宫之下的裁判司也有消息通的人脉。

事已至此,基本再没隐瞒的必要,程透老实回答道:“正是。”

“吓,难怪这么大手笔。”消息通夸张地一瞪眼,“我记得你应是不能上校场换石牙的吧,我这儿可不兴赊账啊。你哪儿赚来的石牙,杀人越货?”

程透面无表情,“太阳落后如意坊杂役,天天洗衣服。”

消息通嘿嘿一笑,“难怪,我说你这练得什么功夫,手背上都是伤。”

藏在袖子下的拇指抚过手背指根儿,程透还没学会像程显听一样能将蛇骨剑收到身旁凌空抽出,只能收进袖里。因而他手只在必要时露出,大部分时候都是隐在里面的。他进来后只在行礼一瞬时露出过手,能看见并不难,难得是注意到。昏暗逼仄的小屋里,消息通的眼力不差。

“还魂草一事,劳您指点一二。”

消息通裂开满嘴黄牙说道:“好,我不要石牙,我要你们师徒俩在金榜上的名头。”

第26章 灵通

消息通眯缝起眼睛瞥着程透,等着看眼前的年轻人如何应对,他甚至想象出了程透蹙眉的模样,犹豫着说容他再考虑几日,然后再也没有找上门来。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程透几乎没有思量,直接答应下来道:“好。”

消息通捏着山羊胡子的手停下来,眼里的高深莫测终于消散,呆呆地问道:“你不考虑考虑?你就不怕你师父不愿意?”

程透垂眼微笑起来,“不愿意也由不得他,反正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孝顺徒弟。”

对程透来说,消息通的条件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他要的不过是第七位的名额,丢掉了,打回来就是,尽管花匠用了多年才回到原来的位置。但能让程显听完好无损地回来,机会并不多,一个都不能放过。

没有程显听的长命百岁,他也不稀罕。

消息通呆愣半晌,确定眼前青年竟是认真回答、并非冲动之下满口答应,他那不甚显老却长满了皱纹的心一瞬间开始五味杂陈,看遍冷暖百态的修士联想起自己,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有你这样的徒弟,不知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是造了孽。”

“哪里,”程透面若止水,“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消息通呸一声,恢复嬉笑怒骂的模样,“你以为我是在夸你呢?框你玩罢,谁稀罕七目这虚名头,老子在岭上仙宫混得风生水起,才不会这么早就卷铺盖滚蛋!”不等程透反应,他狮子大开口道,“五千石牙,换一条人命,够良心了。”

他掐着手指头一算,“你在如意坊做工的话,老老实实干个几十年就能还清,修士嘛,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都不是事!”

这个要价其实完全称不上什么良不良心,但程透还是喜出望外,来之前他连最差最黑的准备都做好了,五千石牙绝对在能接受的范围。程透眉梢稍扬,点头说道:“好。”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滴溜溜响,消息通滔滔不绝,“二十石牙为定金,如何?二十石牙现在总掏得出来吧!你在如意坊一个月八石牙,我消息通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每个月还我五石牙,不吃不喝才八十几年就还清了!留下三石牙你好好活着。”

二话不说,程透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锦囊抛到消息通手里,正是他攒了好几个月的工钱,“您点点看,里面是二十五石牙。”

“不用点,在岭上仙宫里,还没人敢欠老子的钱。”消息通说着,从锦囊里数出五石牙,“说二十就二十,不能多,还你。”

程透虽有不解,但日子过得窘迫,也仍是上前接下。消息通得意洋洋地一笑,说道:“想不通我咋这么有原则吧?我告诉你,拿到钱我就去吃喝玩乐,一个月固定有多少我就花多少,心里都有数。每个月把钱收上来,我立刻去花天酒地,逍遥自在!”

看来消息通在岭上仙宫过得相当舒坦确实不假。

道别消息通,程透直接赶往如意坊。路上他兜里揣着意外留下的五石牙,精打细算着怎么过日子。其实药师和花匠都明里暗里示意过程透愿意资助他,但自无名派一脉相传的自尊心导致程透无法坦然接受,这种事如果换到程显听身上,想必也是一样的。

如意坊在内山最北,是岭上仙宫内最大的一家首饰衣裳作坊。除了大量生产的衣料外,最大的生意便是杂役。仙宫数百年传承,已聚集了大大小小不少门派,甚至于朗上坊这样将整个门派迁入的都有。这些门派鲜少能招到道童,人手不够时便从如意坊租来杂役,平日里杂货累活、衣物的浆洗也都统统送到这里。程透原本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接些染色之类的杂活,无奈万卷仓与如意坊离得实在太远,加之陵宏道人时常留下程透开小灶,渐渐地他就只能没日没夜地洗衣服了。

即使是修士,在这样繁重的劳务下也无法讨巧。久而久之,青年手指背上的最后一节关节常年带着擦伤,刚结痂复被磨掉,反反复复总是不好。药师看不过去给他调了药膏拿白布缠上,第二天就见他又摘去,因为带着干活儿不方便。

不管在外面是如何叱咤风云的修士,进到如意坊里,监工一样把你骂得狗血喷头。气血正盛的青年默默忍受着辛苦与一肚子火干到丑时将至回去,在梦里斗恶蛟,又托着一身伤卯时起,奔去万卷仓修习。

程透边在搓衣板上蹭衣服,百无聊赖间他想等程显听醒来后大概他俩会一个胳膊不成,一个腰不太妥当,一对儿残废师徒。这样想着,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目色都温柔许多。然而不远处的监工瞧见,立刻叱骂道:“笑什么笑!干完了吗你就笑!”

程透心情气和地在心里念道:还欠消息通四千九百八十石牙。

另一边,七目村里。花匠终于种完她那些不知道哪儿来的树苗,跑到半山坡上去捅马蜂窝,准备掏点野蜂蜜以饱口舌之欲。悬崖下连着海,大风刮不散的浓雾聚在海面上,浪头一掀老高。她刚爬到树上,探头探脑地望向海面,嘴里嘟囔道:“怪事,上午还晴空万里呢。”

海天相接之处显出一粒芝麻大的点儿来,花匠还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刚扭回头要去大战马蜂,忽然心中一凛,直接站起,调动真元开了天眼定睛一看。原来海面与天空交接出真有暗色一点,正渐渐靠近,赫然是一艘渡船!

花匠瞪大眼睛,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她再顾不上什么马蜂窝,从树上一跃而下,撒丫子朝村落里跑去。

丑时至,程透匆匆回村儿。两年前他把自家小院烧塌掉半边,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一直没修缮,整个屋从到处漏风变成一处漏大风。那可怜兮兮塌半边的房子时常引起来药寮看病的人驻足围观,偶有不长眼的还会多嘴问一句,“住这儿的人死啦?没听说呀!”

像少年时的那些衣服穿小后,他迫不及待地换上程显听的衣服,搬进了程显听的卧房。

师父的被褥里好似还有淡淡檀香,挥之不散,安神去躁。

这个点儿药师和花匠两位“百岁老人”当然已经躺下休息,往日村儿里这时万籁俱静,但不至于灯火全息,药师会在院门口给他留盏灯,不至于太黑——尽管以程透现在的境界,他在黑暗中可以轻松视物。

但今天与往日不同,村儿里竟然有一家从没见过人影的屋里亮着灯。程透第一反应是周自云那狗杂种回来了,周自云虽然名义上住在村里,实际一年到头不进家门几回,他到底在哪儿鼓捣些什么,药师和花匠也不清楚。这栋房子并非周自云家,但能偷偷摸摸潜进别人屋里的,除了周自云也没别人。

这样想着,程透不知不觉握紧蛇骨剑柄,杀意已攒出满眼。但真路过到房前时,青年又硬生生地冷静下来。药师与花匠对周自云讳莫如深,更是暗示过以程透的境界对上周自云大抵为以卵击石,眼下程显听还被他原因不明暗算在冰棺里,无论如何都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程透加快脚步,刚经过门口,屋门竟然轻轻被人推开了!他一愣,脚步下意识顿住,眼光与那人装个满怀。

从屋里出来的是个程透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身材颀长,猿臂蜂腰,一身蓝色长袍,腰间佩弯刀,是副蒙人打扮。面目俊朗,五官深邃,更不似中原人士玉润,却又看着温良文雅。男人似乎也愣住片刻,没有说话,又转回屋去了。

程透莫名其妙,看男人那坦荡荡样子,似乎不像是夜闯空门——整个七目村也没什么好偷的——他莫不是还没露过脸的七目?

至今还没露过面的七目只剩下国英和陆厢。药师与花匠几乎从不谈论有关他俩的事情,但花匠似乎与国英格外要好,偶尔上山三四日不归,回家后总是要问上一句“国英回来了吗”,有什么东西,口头禅也是“给国英留一份”。这要是国英,花匠只怕现在能闹翻天,哪至于这么安宁。

但陆厢明显是汉人名字,而方才那个男人却是个蒙人,也不太能对上号。程透思量片刻,决定全抛去脑外,反正等药师和花匠发现后自然少不了告诉他。

青年气定闲神地回到自家,洗漱罢匆匆睡觉,夜晚从不留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太虚里还有条来势汹汹的玄蛟在等着与之再战三百回合。

次日清晨,程透照例提剑到院后面的小溪流畔练剑。远远的,只见那边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居然是温道,他踩在溪流中的一块儿石头上;另一个正是昨晚见到的那个陌生人,对比之下才发觉他是真的很高大,温道踩在石头上才勉强比他高出一点点。

这是两年多来头一次瞧见温道和别人说话,他把拂尘搭在臂弯上,姿态看起来很放松,显然并不戒备男人,但脸色似乎并不好看,大抵是话不投机,温道说着说着摆了摆手,余光瞥见站在远方没有过来的程透。他放下手,不再说话,白鹤般从水面上掠走。

陌生男人也回过头来,应该是认出程透,他勾起嘴角,冲程透招手。

犹豫须臾,程透走了过去。

男人把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口中说一句异邦话,程透当然听不懂,但猜是问候。做完这些,男人才换回官话自我介绍道:“是新来的第七位吧?我是陆厢。”

程透不动声色道:“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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