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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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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时,封城将至。

封城是个小城,比伽弥山外的小城还小些。这里风水不佳,略显穷山恶水的味道,不过中原寸土寸金,并没影响到封城人来人往。况且这儿挨着一条官道,算是交通枢纽,过往车马都要在此补充一番行囊。两人到城中的时候被瓢泼大雨劈头盖脸浇了个猝不及防,程显听狼狈地用袖子挡在头顶钻回马车上,说道:“客满。”

大客栈被他们问遍,家家客满;小客栈条件差,程显听不愿住,他们挨家挨户转到夜深也没能找到落脚的地方。跑堂的看他们都这个点儿了还在找住处,犹豫片刻说道:“道爷们不如到城南头问问,那里有家叫蓬莱客栈的。他家掌柜的脾气古怪些,生意挺冷清,说不定现在还有空房。”

程显听连忙道谢,听着客栈名字,大抵是不会拒绝修士的。他回马车上擦着头发,有些好奇,“就是不知是古怪在哪里。”

“去了不就知道。”程透淡淡答。

两人七拐八拐,总算到达蓬莱客栈。原以为会是个不新不旧的小客栈,没成想竟然还挺大的。牌匾光鲜亮丽,上书苍劲有力的“蓬莱客栈”四个大字,房檐挂起还在迎客的灯笼,门半敞半掩,在大雨中显出一丝暖意来。

程显听和程透约莫着住下应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便预先把马车停好,俩人一块儿迈进客栈大门。有个大半的小姑娘站在柜台后面打算盘,一手拿着账簿,葱板似的手指头舞得飞快,没曾注意到一大一小湿漉漉的两个客人。

没料到掌柜的竟这般年轻,程显听咳嗽一声,“劳驾。掌柜的,还有空房吗?”

那小姑娘抬起头,在烛火里眯着眼睛打量几眼这两位气度不凡的客人,她不愧是在浑世里摸爬滚打的,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师徒二人的身份来,露出笑容,“哦,方才光顾着算账呢。两位道爷请,上房正巧还有两间。”

人模人样地背着手,程显听道:“有劳。”

在两人这一来一回的短短空挡里,一旁的程透忽然感到背上一阵寒芒骤起,他来不及反应,只瞥见一道惨白银光悄无声息地放在了程显听的肩膀上,明晃晃的刀刃正贴在他修长的颈上。

程显听当然也适时感到异动,他心里一惊,只是那警觉甚至还没来得及为四肢发信,来者已悄无声息地扣住了他的命门,一个女人冷而轻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而师徒俩甚至不清楚她到底是何时出现。

“我不喜欢你,出去。”那女人细声道。

程透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回过头去——

那女人一手握刀,站在房檐下面,同他们隔着一道门槛。身后是磅礴雨幕,她的身形却似乎还不如这大雨凝重,轻如一阵无声的风,连她那把半臂长的刀都毫无杀意,好似只是她的手悄然无息地搁在了程显听的肩膀上。

她居高临下地瞥了眼程透,一双含情浸雪目有些刻意的普通,美得毫不标新立异,难以在脑海中留下印记。

“你可以进去,他不行。”

柜台后的小姑娘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噔噔噔跑过来,冲女人大声喊道:“哎呀掌柜的你做什么!”她把俩手拍得啪啪响,“这么晚又下着大雨,你把道爷们赶出去叫他住哪儿!快收起来。”

此话一出,师徒俩都有些错愕,原来身后这位才是正牌掌柜,那可当真是脾气有些古怪。程显听无意引起争执,微笑道:“掌柜的是哪里误会,我们师徒二人不过想要间房歇歇脚。”

女人皱起眉,动作纹丝未动,那小姑娘好像急了,摆出生气的样子低声吼道:“快收起来!掌柜的,聂姐姐!”

她两手叉腰,气鼓鼓说:“聂舒!我要生气了!”

被唤作聂舒的女人将信将疑,犹豫着把刀放下来,却没收起。程透此时却不掩惊讶,这女人的身份当真叫他大吃一惊。他旋身对着聂舒,略一俯身施礼,朗声道:“原来是聂前辈,久仰大名。”

聂舒眉更拧几分,似乎不喜有人识破她。

程显听也转过来面对着聂舒,静等小徒弟发挥。程透一笑,继续道:“我们师徒只是可巧路过封城,想来休息一晚。我师父人看着好像不是好人,其实不然,前些日子他还搭救过君夫人呢。”

程显听本来没什么反应,听到“不是好人”时脸色一黑,余光瞧见他身后的小姑娘也忍不住笑了下,不过马上又绷住脸假装没发生。

聂舒倒没仔细想有没有他们拿她的好友君率贤套近乎的可能,揣摩半晌,手一抬把长刀收回袖里,闪身进了客栈,“既是如此,蓉蓉招待他们吧。”说罢,她进到后堂里,没了声息。

蓉蓉这才展露笑颜,将两人引至楼上,边走边道:“两位道爷别放心上,我家掌柜的疑心病不是一两天。你们当真搭救过君姐姐吗?”

程透走在最后没接话,倒是程显听主动讲道:“是啊,她摔断了腿,是我给接上的。”

“这么厉害!”蓉蓉忍不住回过头,“那道爷往后开医馆也能很风光啦。”她自己说罢,捂着嘴又乐,“瞧我犯傻,道爷们都是要得道的。”

她把师徒俩领到各自的房间前,最后交待说:“我们客栈里没伙夫,二位道爷要是吃饭的话得再到酒肆食楼去,不过也可以差我去买,跑腿儿钱也没多少。”

这才罢了,蓉蓉蹦蹦跳跳地下楼忙自己的去了。

原本也没太觉得马车不好,但真见到了不会晃悠的宽敞床榻,程透也长舒口气,躺上去眯起眼睛闭目养神。没多大会儿蓉蓉又来敲门,解释说客栈里只有她和聂舒两个,没有伙计,她一次只能搬一个人的热水上来,他们得自己先商量好谁先洗澡。

大半夜的和一个女孩子家站在门口讨论洗澡,程透有些尴尬,但蓉蓉反倒脸上坦荡荡,大抵是招呼客人练得身经百战。程显听从旁边的房间里探出脑袋,冲蓉蓉一笑,问道:“我是师父,怎么不问我啊?”

“嘿呀,”蓉蓉一摆手,“看得出道爷疼徒弟,我看问他就行。”

程显听想这小丫头挺有意思,他低头勾起嘴角,说道:“让他先洗。”语罢,关上门又退回屋里去。

不用师父交待,程透当然也亲自下去帮蓉蓉一起把热水拎上楼来。最开始他还在心道看来聂舒并不怎么疼这小姑娘,她那细胳膊细腿,得跑多少趟才能送完,只怕到时候水都得凉。结果,等他看见蓉蓉一胳膊拎一大桶水气都不带喘提上二楼,娴熟地倒进浴盆时,整个人都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拎完热水,蓉蓉交待洗完叫她再提,这才又跑了。

氤氲热气上升,整个房间充满令人放松的暖意。程透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褪去两日来的舟车乏力,这才擦干头发换上干净衣物下去为程显听提水。这次没叫蓉蓉,他自己多跑一趟,最后一桶水没倒进去,而是放在一旁。

程显听坐在床上心安理得道:“辛苦。”

程显听原本看到桶里那没放满的水时便已有些微讶,等他发现程透做完了这些也不走,倚着门等在一侧时,才无奈叹气,“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崽子。”

“方才淋到雨时你脸就白了。”程透气定闲神道。

程显听在浴盆里微垂着头,淡灰色的长发从修长脖颈两侧滑落进水里,慢慢散开,像伽弥山上终年不散的云雾。在他光洁的后背正中靠上的地方,脊椎有一圈黑色的刺青似的符文,如同暗色的小环扣在脊椎骨上,看得人牙关发酸,又有种奇异美感。

早些年在伽弥山时,程透不明白程显听到底是有多事精,洗个澡都需得有画了避水符的道童去伺候。后来有次程显听拉着他在后山的溪流间练剑,那时他还小,基本功不扎实,脚一滑从石块上摔下去,手下意识地就扯了把身旁的程显听,倒霉师父飞来横祸,和小徒弟一起跌进水里,湿个透心凉。程显听惨兮兮地从水里爬出来,紧咬牙关脸色惨白,手朝背后按去,那时程透才恍惚意识到,原来他师父的后背上有伤,而且一直好不了。

“这是什么?”用手舀水,小心翼翼地绕开那符文浇在程显听肩头,程透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不能沾水,沾水会疼。”程显听故作轻松道。

之前一直没有坦诚相待的机会,程透得以在今日才窥见那“伤口”的全貌,他心知绝不会像程显听说得那么简单,但人嘛,谁没点不想叫别人知道的过去呢,他并不打算追问。

往往愈是亲密的人,愈不忍对他说出那琐碎而不愿回忆的过去。

“有多疼?”程透手指绕着那符文画过一圈。

这个角度,他看不清程显听的表情,但对方好似轻笑一下,说道:“很疼。”

少年不再说话了。沉默的屋里,是荡漾着的水声。月色透过窗纸洒下满地银霜,很亮堂,夺人目光,跟程显听光裸的后背一样。

“能去掉吗?”

“能。”程显听反手过去捂住那个环状符文,不让程透再看。“要很久之后了。”

两人相顾无言,直到程显听洗完,程透才回房间。封城比不上伽弥山暖和,冷风从各种犄角旮旯里钻进来,好在金丹修士并不怕冷,他盘腿坐在床上,感觉毫无困意,决定再练一会儿画符。

真元在体内游走,汇于指尖。以程透目前的境界,还不足以将真元调出体外并让其对外物产生影响。当真元聚在一处时,他直觉浑身上下好像都抽干力气,被丢进了冰水里,强忍着才能不打颤。他按捺住想要收手的冲动,集中精力缓缓朝右拉动,光芒无力地虚晃一下,消失无踪。

程透深吸口气,调整呼吸,念了句“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然后再度运气,尝试起来。

半个时辰后,还是毫无进展,程透在床榻上静坐调息,恢复体力。他闭上眼睛,放空思绪的同时又极为专注,到了好似入定一般的状态。在感到自己如同步入归墟,天地相融,眼前缓缓流转过一缕玄紫色的光晕,他追着那光晕向远……

少年修士骤然睁开双目!

他深吸口气,让真元游走内府,缓缓流向指尖,他紧抿嘴唇,轻轻抬起手指,朝着前方凌空一划。

玄紫色的光晕自指尖亮起,带出一条笔直横线,在半空中闪烁着光芒,经久未散。

他终于展露笑颜,随手一挥使那光芒散去,回忆片刻方才的灵感,牢牢记在心上。

第12章 遥望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暴雨下过,能明显地感到天气冷了。客栈大门开着,屋里凉飕飕的,蓉蓉系着个毛领子趴在柜台上发呆。蓬莱客栈生意惨淡不是一天两天,聂舒则有些不善言谈,这让小姑娘往往对客人热情非凡,逮着个人就能聊上半天。

程显听没了甜食好像不能活,他少有起个大早下到一层,往柜台上搁些银两,冲蓉蓉道:“劳驾蓉蓉姑娘,早饭买些,城里哪儿的糕点糖果好吃多买些。”他背着手往回走,迈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问,“你吃饭了吗?没吃剩下的银两拿去买。”

蓉蓉顿时乐了,摸过银子从柜台后面出来,“谢谢道爷,包在我身上。”

小姑娘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也不怕客栈里没人招呼。程显听回到房间,正遇上程透找过来,少年人脸上有些难掩兴奋,把冷冷的眉眼稍染稚气几分。他半举起手,对程显听说道:“师父,你看。”

略一凝神,指尖流转出一缕玄紫光晕来,在空中画出道笔直的横线,经久未散。程透满意地笑笑,望着程显听。他师父却没多惊讶,拍拍徒弟的脑袋夸道:“不错,这么快就掌握才是你的水平。”他微微颔首,又说,“有什么心得体悟啊?”

程透琢磨须臾,回答道:“只是觉得对我来说,把真元尽数调至指尖凝聚,不如使真元游走内府后自然而然使其流露更好些。”

程显听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你是玄蛟托生,自带神力,与其要你刻意去做,不如学会顺其自然。”

不过,程透对自己“玄蛟托生”这一身份并没有多少认同感,他正要说什么,可巧蓉蓉抱着个油纸包蹦蹦跳跳地跑了上来,一见两人开着门站在门口,嚷嚷起来:“道爷们正好出来,下去吃饭吧。”她把油纸包塞给程显听,“咱们小城里比不上大作坊,买前我都尝了尝,觉得这些味道最好,道爷您收好。”

做完这些,蓉蓉吐吐舌头准备开溜。程透抱起胳膊,“又买什么?”

“没啥,糖和点心嘛。”程显听心虚地错开他的眼神,赶忙叫住蓉蓉,“等等等等,你把这个送到我们马车上去吧!就在后院,掀开帘子放上去就成。”

蓉蓉“哦”一声,又接过纸包,这才下楼。程透当着外人面儿不好发作,等就剩师徒俩了,他眯着眼睛问程显听,“又买?车上带得还少吗?不是你说钱不够,还不许程漆跟来。”

“车上那些吃腻了嘛。”程显听摆摆手,“好端端提程漆那败兴玩意儿做什么,我就是不想叫他来。反正岭上仙宫里钱也花不出去。”

程透睨着他,“咱们才出来两天,两天!”

“消消气消消气,下去吃饭。”程显听立刻推着他往前走。

楼下的木头桌上摆着豆浆包子一类的吃食,热气腾腾的,大抵是为了防止吹凉,蓉蓉掩上了半扇门,聂舒就坐在阴影里擦她那把明晃晃的长刀,还有一把搁在身前的桌子上。

他俩下来时聂舒正好擦完,堂而皇之地提着两把刀绕进后堂去了。程显听坐下吃饭,他先喝了口豆浆,皱起眉头,转头冲蓉蓉道:“有糖吗?”

“没有,”蓉蓉小声说,“放过糖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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