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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遗》TXT全集下载_3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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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和怒不可遏,掌风乍起,直愣愣地将对面站着的弭阆扇地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弭阆也不和他恼,惊奇地看看他:“倒也是担得起山君二字,不过在我的阵内,还是不要随意逞英雄,虽然你胳膊废了一条,强行硬闯也是可以逃走的,把他留给我就行——哦,我忘了,你现在这样,也带不走。”

林清和又要出手,被江离舟按下,他盘腿坐下,说:“麻烦大人再渡口气给我。”

林清和浑身紧绷,俯下身紧紧攥着他的手,急道:“不能给他!本来就是靠神识救的命,再剥出来……”

江离舟微微抬头碰了碰他的唇角,把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轻声说:“匀我点气,不然撑不住了。”

林清和顺从地给他渡气,眼里的惊惧一点点褪尽,江离舟看在眼里,摸了摸他的头:“答应过的,不会丢下你,别怕。”

林清和点头:“我知道。”

江离舟终于缓过劲,笑了笑,声音也明朗了些,转头说:“现在就给你,接好了。”

*

阵风掀翻了成州半座城池,城墙全部倒塌,许陵带人后撤三十里,所幸所有百姓都已经转移,而那阵风像是长了腿,仍步步紧逼。

湟中的情况也不乐观,大批妖兵压境,如蝗虫一般浩荡袭来,湟中先前遭受重创,一直在将养,苍锦上回支援带去的人马倒是还在,不然湟中就像秋风落叶,被啃噬一空了。

直到午时仍是漫天黑云,间杂着不详的赤色电闪,不知是哪来的天雷,也不知是想要降罚给谁。

妖兵已经顺着湟中的城墙向上攀爬——降妖符早就耗尽,靠着术法维持的结界也变得不堪一击。

时欢只能故伎重演,齐远重伤,现今这里他最大,他就将旁人遣开,将放的血灌进猪囊里,一箭射穿,那血就像一场小雨,黏糊糊地淋了那些妖兵一身,沾到血的妖兵顿时惨叫着跌落,墙体上残留的血迹竟也成了一种屏障。

湟中妖灾,成州邪阵,谁也不比谁好,成州土砾崩起,尘土飞溅,简直像被山坡滚下的巨石砸了个稀巴烂,而这阵却让人无可奈何,但凡离得近了,会被直接搅入阵中,修为低的直接就成了肉泥。

这阵刚出现的时候,守城楼的几个弟子毫无防备,直接祭天,江离舟让他们有多远退多远,结果自己一头扎进阵里至今没出来。

许陵急得直跳脚,探查的弟子频繁回报邪阵又推进了多少,再照这个情形下去,连待在避难所的百姓都危险,但是他们还能往哪退呢?出了成州就是妖兵的血口,是把自己送上去给人加菜吗?

申时三刻,湟中敲响了铜钟——那是决战的信号,也是孤注一掷的预告。

铜钟的声响远远传来,而成州已经退至最边缘的避难所旁,一个小丫头还扯着她娘亲的衣角,问:“娘,是什么在响?”

许陵等人守在一旁,已经隐隐感觉到那狂风的临近,而他们连敲响铜钟的机会都没有——铜钟早已被那邪阵碾了粉碎。

时运抬头看看湟中的方向,又看看许陵,说:“这下没结拜也是同日死了。”

许陵拳头攥得紧,脚下的尘土扑脸而来,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他仿佛听见阵中有齿轮转动,就要将他们拆吃入腹,不见肉骨。

避难所建得坚不可摧,此时却突然被生生掀飞了一块屋顶,引来一阵惊呼,随之竟然有两个孩童腾空而起,几乎要被吸入阵中。

许陵纵身去抓,把孩子死死抱在怀里,自己也被猛然被裹上去,整个人几乎要从那块破裂的屋顶中被拽出,却又死死卡住,一阵阵地被撞击着肩膀,不一会儿便有血迹顺着他的衣袖流下来,其他人上手要去拽他,却被罡风吹的四分五散。

硬石砌成的屋顶再次断裂,许陵肩膀一轻被拽了出去,只听见时运一声惊呼:“阿陵!”

许陵死死地把孩子揽在怀里,蜷着身子任这风裹着他往前去,眼看就是风口边缘,这风却突然卸了力,整个人立刻坠了下来,背部着地,摔得不轻。

时运带了几个人来找他,七手八脚地抱走哭闹不止的孩子,再把疼的呲牙咧嘴起不来身的许陵抬走。

风突然停了。

时运有点缓不过来,心里紧张地直跳,黑云缓缓散去,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给一片狼藉的成州城镀了层金。

大家心有余悸,观察了许久,确定这阵是彻底消失了才陆续走出避难所。

此时夕阳散去,只剩下轻轻浅浅的一些碎金,铺洒在水面上,倒塌的屋舍间,和被掀了底朝天的农田里。

修士们无处可去,全凭百姓们给他们腾出些位置才能得到短暂的休息整顿。

他们退得匆忙,除了些医药什么都没有,又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状况——城楼塌陷,千里眼自然也是化作飞灰了,只能先将受伤的弟子治疗安顿,旁的,只能再等等。

时运心内焦躁,嘴唇都干裂了,看着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许陵,着急地在一旁踱步。

许陵心里也担忧,说:“阵都破了,师兄应该是没事的吧……”

时运不敢乱说,总怕随意预测不详,只脸色铁青地说:“也不知道湟中如何,我们现今也帮不上忙……阿欢不知道怎么样了……”

许陵轻叹一声:“真是朝不保夕。”

第100章 重聚

“现在就给你,接好了。”

江离舟气定神闲地看看弭阆,转头给了林清和一个吻,轻声说:“你别害怕,走个过场而已。”

林清和点头,手指都在颤。

江离舟说是走个过场,竟也真的把神识剥离出来,一丝一缕地自识海抽离,那该是什么滋味,林清和紧紧握着他的手,比他抖得还厉害。

江离舟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抽离的神识将他裹在其中,浑身透出盈盈的薄光,仿佛一碰就碎的幻影。

江离舟突然反握住他的手,说:“清和,你生自哪里?”

林清和猛地一哆嗦:“临云山。”

江离舟笑:“至浊至阴之地,却生得至灵至纯之物,可见天无定论,世无常道。”

弭阆等的不耐烦,催促道:“告别完了吗?再不快点,成州就没了。”

江离舟置若罔闻,静默地看着林清和的眼睛,神色肃穆:“临云山的山神,也是万千死灵的主人。”

一缕神识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他们紧握的双手间,袅袅萦绕,似去还休。

林清和灵台顿时清明,目光灼热:“他们的主人,臣服于你。”

江离舟神情不变,两人相缠的腕间渗出血,不动声色地融进那缕神识,血雾一般丝丝缕缕,将折未折,似聚似散。

江离舟原本剔透轻薄的神识霎时金光缠身,似是披上了一层金甲。

他眼底卧了一弯月,清冷萧瑟,披挂着千年前的凛凛寒意,那是天地不可止,岁月不可摧、应当陨落,却终究未陨的最后一位神将。

他声音很轻,说出口却仿若金钟古罄齐鸣,在阵中声声掷地:“借启神将生魂,召我草木魂灵,落地为将,遇风为兵,除晦乱妖邪,斩落尘下!”

弭阆愣了愣,还没明白他干了什么,阵内霎时翻天覆地,严丝合缝的邪阵如同被撕裂的锦缎,处处裂痕。

这阵便是由生魂所祭,这时被江离舟的召令惊动,纷纷挣了束缚,四处逃开,整个阵法大乱,片刻便消弭无痕。

“落地为将,遇风为兵”的各路生魂死灵将弭阆这个摆在明面上的“晦乱妖邪”围了个严严实实,张牙舞爪地将他啃噬得干净。

湟中仿若天助,乍现数万天兵,轻而易举解了湟中之困。

整片沃土,无有不听令者,不知来路的神兵天将如狂潮袭过,将一片狼藉的关内大地洗了个清晰明朗。

临云山下的默泉轰然炸裂,整座山轰鸣三日尚有余音。

江离舟两人皆是重伤,召令是字字铿锵,人却被反噬的几乎丢了命。万千死灵是借林清和的手才能召得动,因此破阵才会如此容易。

两人是在成州安稳五日后才被派出来四处寻探的修士捡了回去,江离舟双眼下都是干涸的血迹,像是被炸没了眼睛,内府重创,五脏六腑被他一道召令几乎召的处处渗血,也不知道这条命是怎么苟延残喘五日尚有鼻息的。

林清和直接打回了原形,浑身上下全是细小的伤口,不长却深,最深的几乎入骨,内府也好不到哪去,也是奄奄一息。

夏天无一众圣手没日没夜地给两位不要命的诊治,整整半月才算是勉强从往生路边上给人拉了回来。

但是这两个仍然没有苏醒的征兆,无声无息,像是神魂不知去向。

颜钟长老亲自来了一趟,把人带去了无尘谷,说是无尘谷灵气充沛,适合将养身子。

明烛山那几个干脆搬到了无尘谷,夏天无连着苍锦一众人都拖家带口地来照看两个没有声响的活死人。

无尘谷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大概是百年吧,两百年还是三百年,谁都记不清了,大概是他们的悉心照料感动了铁石心肠的其中一位,江离舟终于缓缓转醒。

第一个发现的是惯爱大呼小叫的菟丝,若不是夏天无以大夫的身份把闲杂人等赶了出去,江离舟估计刚醒来就被这么多人惊地撅回去。

他醒的时候已是深夜,摇摇晃晃的烛光与窗口倾泻的月光相印成趣,夏天无伸手给他搭脉,问他:“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江离舟吃力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我的小鹿呢?”

夏天无立刻捏着他的眼皮没撒手,惊奇道:“能看见吗?”

江离舟烦躁地把他的手打开,撑着身子坐起来,又问:“清和呢?”

夏天无面上忍不住有了些喜色,说:“在隔壁那间,他没事,就是还没醒。”

江离舟立刻要下床,埋怨道:“干的什么事啊,干嘛给我俩分屋。”

夏天无额上青筋跳了跳,忍了又忍才没给他一张臭脸,陪着他往那间屋去。

刚刚醒过来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几步路就几乎摔了七八次,他推门进屋差点直接对着床上的人行了个大礼,最后还是支撑不住地侧坐在床边,又伸手摸了摸床上人的脸,只觉得这一觉睡的恍若隔世。

夏天无不识情趣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召令是你下的吧,怎么你还比他先醒?”

江离舟手顿了顿:“他用自己的神识来护我了,没拦住。”

夏天无点头:“你要是拦住了,这就没你了。”

江离舟感觉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用了,笨拙地在他里侧躺下,不客气地说:“神医带下门。”

夏天无:“……”

他看林清和的脸就看了半宿,吻了吻,冰冰的,冰的他心里都疼。

他想,一直说仗打完了就能天天赏花喝酒,没有扰人的破事,好不容易等到了这天,却得不到回应了。

江离舟唉声叹气了好久,想想等着也无妨,往后岁月漫长,总有万般情意可摘。

又是百年的时光,桃花谢了又开,冰雪凝了又散,故人仍未归来。

在之前的日子里,他们找到了时连转世的地方,看着他这世做了农夫的儿子,下一世又做了书生,下下世是个姑娘,每一世都在与他重逢。

无尘谷爱过凡人的节日,就算一年又一年流淌得极快,也节节不落。

又到除夕了。

江离舟每到这个时候都格外想他,会想起久远的那只传音鸟,隔着半个蜀中大地的我好想你。

大家都在挂红灯笼,江离舟溜进他的房里喝酒,摸着他的发顶叹气,低声和他说话,说今年大家弄了什么好吃的,说细辛非要吃鱼,苍锦就从自家海里给她提了一溜让她拿去煮。

说累了又吻他一下:“什么时候醒啊?我也很想你。”

江离舟正要站起身,却突然觉得衣角被拉住了,整个人愣了半晌不敢回头瞧。

终于听见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我也想吃鱼。”

江离舟还没转头眼泪先掉下来了,立刻伸手抱他,又惊又喜,浑身颤抖地去吻他的脸:“想吃什么鱼?让细辛搞,她做的好吃。”

林清和低声说:“我能听见你的声音,但就是睁不开眼,我好想你。”

江离舟抱了他许久,终于平静下来,捧着他的脸吻了一遍又一遍,说:“我只不过等了你几百年,就觉得日日煎熬……”实在不敢想你等我千年,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等我千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林清和冲他笑笑,抬手擦了擦他的眼泪,笑说:“好了,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记得带我去玩。”

江离舟俯身吻他,数百年的难以述之于口,尽然化在一个狂乱的吻中。

林清和先叫了停,抱着他的腰沉默半晌,才说:“你勾的我情动,我还是病人。”

江离舟笑着坐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是怕丢脸吧。”

林清和又压过去亲昵地吻了又吻,说:“终于赶上除夕了。”

两个人腻歪了许久,江离舟才想起来让夏天无进来给他瞧瞧,夏天无见他脸色红润,起了疑心:“这刚醒呢,别做出格的事。”

江离舟嘿了一声:“你一个大夫思想怎么这么脏啊,瞧你的病人。”

无尘谷又敲锣打鼓地庆祝了一回,岑瑜挤在苍锦边上坐下,许陵的道侣跳脱可爱,带了孩子在后院,正在和时运学怎么看天上的星象,时欢不作声地掏出一只自己做的木制小鸟递给孩子。

菟丝和细辛围在锅炉边上,就这条鱼到底是红烧还是白灼争论了半天。

一切如旧,又有大不相同。

他们一起去了江南,又回了明烛山,故地重游,却不似故地。

几百年的时光没在他们的身上留下痕迹,却让整个世间时移俗易,江离舟贪恋临云山的梨花酿,不管去了哪都要折回一趟临云喝酒,时间久了,也成了习惯。

默泉已毁,神印已消,江离舟那失落二十多年的残缺神魂归了位,他终于不再是一个夜盲的半瞎,他看见冷月的微光落在花叶上,落在衣襟边,落在散落的发间,落在化不开的情浓里。

再一次的除夕到来前他们去了一趟洱海,看月亮落在深海,看初日跃上山尖,看见晨雾也望见终年不融的白雪,江离舟突然又想起以前的事来,问他:“几千年前我们来洱海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来着?”

林清和皱眉:“怎么又问?以前的我这么重要吗?现在的我不重要吗?”

江离舟疑惑道:“什么叫又问?现在的你最重要,但是我好奇啊,宝贝儿行行好。”

林清和不太好意思地别过头,说:“当时你叫我不必跟着你受宿命的束缚,我说——”

“你就是我的宿命。”

彼时天光起,海雾浓,星河涤尽沉夜,万古长河奔流,户外草长莺飞起,啼啼啭啭不休,千门灯火不息,悄声春意跃枝头,是人间,是明月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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