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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灵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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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话语微顿,却未等其他人开口,兀自续道:“若说比我先下黄泉路,确然是个前辈。”

程子见脸上的疤确实狰狞丑陋,最先称他程鬼头的是位小有名气的刀客,却在“程鬼头”这一绰号风靡之后最先遭殃,非但自己身首异处,还连累周遭好友家破人亡,那之后江湖便少有人敢说这绰号,孟醒如今一口一个“程鬼头”,显然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程子见弯起一抹微笑,向萧同悲微微点首:“萧少侠,里边是你的朋友吗?”

萧同悲道:“正是。”

“令师可有遗命,要明白壮士断腕,不可为不值得的友人浪费精力?”

萧同悲沉默片刻,归元剑缓然出鞘,他冷着脸,目如寒星,只答:“不曾。”

“放轻松。”程子见却不拔剑,只是错身与萧同悲擦肩而过,伸手推开那扇微合的木门,“老夫实在好奇,这里边是怎样的人,才能得碧无穷这样袒护?”

朱门徐开,封琳忙捂着肩上的刀伤,侧过几步挡住孟醒身形,他的鲜血不要钱般涌着,直把绯色的衣袍染得厚重更甚,苍白的面色却还挂着温和无害的笑,仿佛不曾听见刚才孟醒的出言不逊,依然客客气气:“程前辈,不知前辈造访,有何贵干?”

程子见故作慈爱地拍拍他未受伤的肩,余光却瞥向他身后白衣加身的孟醒,孟醒眸光冷冽如剑,并不惧他,两人的目光便势若水火地战在一起,直到地上半死不活的苏凌歌发出一声哀叫,颤着尾音地喊:“前辈...救、救我。”

程子见看他面色惨败,眸光涣散,料想孟醒手段狠辣,恐怕即使费尽天灵地宝留住苏凌歌性命,也没法让他再有往常一半的功力了。

“......”封琳笑容不变,却不着痕迹地和孟醒对视一眼,接着道,“前辈认识这贼人?方才他突然闯入,无故砍我一刀,阿孟刚把他拿下,正要问出幕后主使,不知前辈可有见教?”

程子见不爱和封琳多说,只因这人巧舌如簧,常在不动声色之中把自己置于无辜受害的一方,尽管江湖人多只信奉手中刀剑,却也知道人言可畏,封琳这些招数虽浅陋,但他如今在封家地位超然,若让他占据道德高点,只怕后事又要大费周折。

“不认识。”程子见淡淡笑着,有心回头看了一眼萧同悲脸色,复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苏凌歌同他一路来此,路上就说是为酩酊剑孟醒而来,他和苏凌歌虽只是利益相投,但也知道苏凌歌绝非莽撞之人,现在落得这步田地,只可能是当真对上了孟醒——再论江湖盛传酩酊剑容貌艳丽,封琳身后那名白衣道长形容昳丽,敢如此狂妄,想必武功不俗,多半就是酩酊剑本人。

但只凭当年抱朴子和守真君的深仇大恨,萧同悲也决计不会帮孟醒......程子见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出声试探,封琳依旧笑意不减,坦然道:“这是家中一位在外修行的道长,封梦。”

程子见眼神飘忽,在孟醒身上逡巡片刻,笑说:“道长一表人才,真是后生可畏啊。”

苏凌歌本就奄奄一息,这会儿看程子见非但不认自己,似乎还没能认出孟醒,一时又气又急,还想多说,却被封琳暗暗挪脚,狠狠踩住肋骨处,但闻一声脆响,引得众人侧目,封琳不疾不徐,一本正经道:“前辈可还有闲暇稍待?等封某处理好家务事,一定礼数周全。”

“封少侠客气了,老夫也只是顺路经过,听闻萧少侠在此,有心与他攀谈一二而已。”

“只怕不是顺路吧?”孟醒本来并不说话,这时却突然开口,眸光清湛,冷意毕露,抬指一拂衽上血色,启唇道,“数日前,贫道于明州子丰县凤楼落脚,琼儿好心款待,为贫道寻一处僻静山头,不料竟有贼子混入,险取贫道性命,幸得酌霜剑快,否则今日在此的恐怕就是冤魂一抹,贫道早是身死道消了。”

“道长遭逢如此劫难,实是江湖人心险恶。”程子见面色不变,笑容依旧,“道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贼人依老夫看,恐是当世名列前茅的琴客苏凌歌,道长能一击致之,想必武功拔萃,寻常刺客能奈你何?”

孟醒却不和他打太极,一语中的:“贫道曾有幸去过‘浮屠’。”

大皖朝向来崇尚佛教,于江湖上扶持释莲禅门,于朝堂上任用佛教徒为国师,但知“浮屠”之人朝臣中也是百之一二,除非皇帝亲信心腹,和皇室中能当大任之人,不会知晓“浮屠”所在,和“浮屠”的意义。

释莲禅门已乱,程子见是朝廷在江湖中最大的依仗,若说他不知“浮屠”,那才是荒谬。

程子见果然神色忽变,却只是一瞬,继而应道:“老夫听不太懂,‘浮屠’是指佛塔吗?北方的确有兴建庙塔之风......”

“是一群屠夫。”孟醒轻笑,酌霜剑已然出鞘,他薄唇启合,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念诵什么经文,“一群被明目张胆地养在佛塔里,所谓慈悲为怀的屠夫。”

“封道长!”程子见出声打断,怒色浮现,“老夫不知你所说,但还请慎言。”

“浮屠中人皆无亲无友,他们当中有和尚,也有俗人,他们大多数无甚特别,素日与寻常百姓毫无二致,唯独皇室或重臣持圣旨出面,他们才会有所动作——而他们一旦行动,往往不顾生死,以命相搏。”孟醒信口述来,竟把宗室秘闻如数家事,分毫不漏,程子见面色几变,却没再打断,又听孟醒说,“浮屠的轻功乃当世一绝,依贫道看,辟尘门的拂云身、守真君的荷作舟、封家的凌昀飞步,方可堪堪与之相提并论。”

“道长的意思是,那名刺客是浮屠之人?”

孟醒冷冷笑着,半分脸面不给:“不要避重就轻。贫道的意思是,朝廷既然盯上了贫道,无论是因为贫道本人还是因为封家,都是你们这伙人,想搞事的征兆吧?”

程子见微笑道:“老夫不知。”

“你知道。”孟醒向他走近一步,笑容明俊,言语之间却寒意凛冽,杀气逼人,“因为浮屠千百人,能和碧无穷有一争之力的,只有白剑主。”

萧同悲擎剑的手微微一顿,他从未听说过浮屠,也没想过程子见会当真图他性命而来,自他下山,一力战罢宋明庭,也是身负重伤,程子见正是在那时款步而至,却没有乘人之危,一举夺下江湖魁首,而是为他找来太医,以前辈姿态帮他良多。

但孟醒所言,毫无缺漏。程子见亦无反驳。

“既如此,老夫有一疑问,还请道长解惑。”

孟醒冷笑未消:“你说。”

“正如道长所言,我朝尚佛,老夫从未听闻皇室中谁人敢重道教...那些元老重臣更是不敢,敢问道长,是从何处知道这些秘辛?”

“你这是默认了?”

“老夫纵有千百张嘴,也无法再辩驳了。”程子见微微躬身,“道长心中已是这般想法,老夫所言,也不过是掩耳盗铃。”

孟醒冷笑更甚,正想斥他,却听程子见先声夺人:“再有,陛下确实下令招安诸雄,老夫也是领旨前来拜访萧少侠,但到目前为止,都只限于江湖前十......道长既受过招安,请问道长,是前十中的哪一位?”

他言止于此,萧同悲已蓦然色变,回过头来望著孟醒。他仍面若冰霜,此时眼中却露出些惊疑之色,显然是听出了程子见的弦外之音。

前十中唯有两名出身道家,其中清徵道君乃是女冠,便只剩第九酩酊剑,抱朴子之徒,碧无穷之敌,孟醒。

作者有话要说:孟醒:都怪程鬼头针对我,鲨了他。

封琳:好!

萧哥:好!

元元:好!

程子见:???

☆、25

孟醒一直在努力避免和萧同悲正面冲突,一方面的确是因为没有十足的胜算,另一方面则是孟无悲的嘱托,孟无悲至死都以为自己心慈,只要徒弟莫回华都,莫招惹萧漱华门下弟子,其余一切,吃喝嫖赌,皆不干涉。

且为前尘旧事辜负今朝美酒,于孟醒而言,才是大不孝。

但萧同悲与他不同。

萧漱华遗命诸多,林林总总到最后也只有一条最迫切——杀孟无悲。只是他死时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孟无悲那般武功登峰造极之人,分明应该长命百岁之人,最后会只比他晚走一年不到。

孟无悲羽化,那么父债子偿,师罪徒还。萧同悲横眼来看,孟醒也不躲闪,笑容一如既往:“贫道为何不能是清徵道君呢?”

萧同悲顿了顿,犹疑着开口:“......你有解释吗?”

孟醒想说没有,但封琳更先一步站出,他名列第四,虽并未刻意舞弊,但也心知自己和萧同悲程子见相差甚多,孟醒或稍强于他,也不过堪堪与这二人中的一位周旋几十回合而已。封琳不会赌程子见的年迈,更不会赌萧同悲的心软,于是他率先打断孟醒的话,抢道:“浮屠的刺客并非冲着封梦来的。”

程子见温然笑着:“那是?”

“......”封琳忽地绽开一个笑,他本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连唇色都略微显白,先前还庄重如宗室大家的气度这时已消散殆尽,只显他似个病恹恹的俏郎君,可他这一笑,又为这颜色生生添了几分妖冶,孟醒顿觉不妙,却为时已晚,“冲血观音。”

程子见腰间白剑霎时出鞘,笑虽未消,声却冷了大半:“血观音?”

“封琳!”孟醒疾呼出声,却被封琳一把拦下,他眉目间尚可窥见怒气,孟醒从未见他任由怒色上脸,一时怔忪,却听封琳接着道:“封梦腰间朱印乃我小叔公封沉卿之印,我尊封梦为长辈,长辈欲护之人,封某也将护其太平。”

程子见笑意骤失,他面色郑重,忽而冷道:“看来,封公子是又要与老夫谈生意。”

“不是谈生意,”封琳的笑已有些吃力,他太久没受过伤,这会儿才觉得那处痛得很,衣物和冷汗粘在那里,血的腥味儿飘散不尽,钝痛阵阵,他只感到眼前发黑,“晚辈虽商贾出身,却也知江湖道义,今日一言,纵万死,绝不出卖血观音。”

“封公子要尊封沉卿,封家是否尊封沉卿呢?”

气氛顿时降至寒冷,封琳却再开口:“我尊,封家则尊——程前辈,要试试看吗?”

程子见虽是浮屠中江湖地位最高的人,却不能算作统领,浮屠中人只听从皇命,各人有各人任务,程子见说招安只针对江湖前十,本身就只是个笼统的概念,诸如血观音这般数年退隐,却曾名动江湖的特殊人物,并不否认皇帝会派人前往——而封梦所着并非辟尘门道袍,多半也是个野道士,武功能如此高强,也极有可能受过血观音点拨。

如此,浮屠针对孟醒,孟醒反杀浮屠,便都有了解释。

“去年,封少侠曾受陛下招安。”

封琳咧嘴一笑,指了指肩上狰狞的刀伤:“今年不受了,不行吗?”

程子见冷冷笑着,转眼瞥向萧同悲,挑拨道:“萧少侠,你信吗?”

“......”萧同悲望了孟醒一眼,又瞥了眼关了沈重暄那屋的紧闭着的门,“信。”

程子见也注视着孟醒,看他这时面色难看,分明是不悦封琳说出血观音一事,心中也有计较,招安酩酊剑虽也迫在眉睫,但他多年纵横江湖,听从皇命不代表事事以皇命为先,若有血观音下落,他仍希望更早解决了那个妖女。而今碧无穷、梨花砚均在场,这封梦身世诡异,或与皇室有所关联,皆不可妄动——何况苏凌歌又给他添乱至此,别说助力,根本是个累赘。

“那么......”程子见语调微顿,眼神忽地止住,又似逡巡在四周,竭力寻找血观音的踪迹,“是啊,老夫怎么忘了......血观音,也是出身道家呐。”

一阵轻风飘过,扬起尘沙几许,三人皆不是愣头青,明白程子见此意,便都收剑回鞘,再回神时,果然已无程子见身影。

而地上的苏凌歌,也是一剑封喉。

“他杀的。”封琳总算撑不住,孟醒伸手扶他一把,封琳只觉得眼睑上下将要拥抱,却还死死撑着,咬牙道,“阿孟...别怨我,血观音、血观音这件事......”

“你先休息吧。”孟醒叹了口气,把他扶去一旁,躲起来的小厮婢女这才纷纷涌来,争先恐后地找来纱布和药,萧同悲却探手拽住孟醒衣袖,孟醒回头望他,萧同悲淡淡道:“交给他们吧。”

“同悲兄有事?”孟醒也知忽然扯出血观音实在牵强,看程子见的表现,恐怕是误以为他师父就是血观音了,但萧同悲见过沈重暄,必然不会相信,那就是要问酩酊剑的事。

萧同悲难得地没有直说,先是望向那群乱而有序地照顾封琳的人:“他们刚才怎么都不出来?”

“以表忠心为目的,以送死为结局?”孟醒忍俊不禁,“封琳早便交代手下人,若非必要,不得送死。他身边人都不如他强,若连他都倒下了,这群人又能做什么?”

“......原来如此。”

“封琳他...从来自私又仁慈。”孟醒掸了掸衣裳上的尘埃,“快说吧,说完了还得把元元放出来。你信我不是酩酊剑?”

萧同悲没吭声。

意料之中的,孟醒也没追问,只是忽然没人接话,孟醒觉得有点尴尬。却听身后一声关门声,沈重暄满目湿润地站在那,萧同悲也注意到了,忙拦住孟醒正想敞开怀抱的手,飞快地说:“不信。”

孟醒只好比了个手势,示意沈重暄在那儿等着,又听萧同悲说:“但我信元元。”

孟醒:“?”

你信个小毛孩子干嘛?

“血观音不是你师父。”萧同悲努力使自己语气平和,但他对孟醒疑心已生,眼里的杀意实在藏不住,孟醒忍了会儿,问道:“要不,你先别看我。挺吓人的。”

于是萧同悲合上眼,尽量让声音不发抖,也不去想封梦可能就是孟醒:“血观音和元元有关。孟醒是孟无悲的徒弟。”

孟醒想了会儿,这才恍然大悟。

日,他也是刚想起,血观音跟抱朴子关系也不太好。

他那位天下第一的师父,好像真的和谁都不太好。

“我不杀你。”萧同悲道,他语气里有点悲悯,有点挣扎,还有点委屈,孟醒想了一下,还是道:“谢了哈。”

“今天是元元生辰。”萧同悲的神色颇为复杂,说不上是惋惜还是期待,“明天再说。”

孟醒:“......”

孟醒还想多说,却听见一声琴响,落叶簌簌,风过无声,那琴音静缓如枯潭一泓,因着雪水汇入,忽而流淌成溪,淙淙而来。孟醒不可自制地恍神一瞬,思绪蓦地飘回到当初对战苏凌歌时的一刹朦胧之感——苏凌歌的琴音绝不至如此神妙,更何况他已死了。

正是因为苏凌歌当时的琴弹得实在不怎么样,才会被孟醒一拂尘扫走,也因此让孟醒留下了拿琴当武器全是附庸风雅的绣花枕头的错误印象——至少现在弹琴的人,绝不是绣花枕头。

孟醒心知不妙,却忍不住地几近沉湎,他自出生至今,听过宫廷的管弦丝竹,也听过民间的唢呐老腔,可说琵琶娇娘、擂鼓老汉,声乐百色他无不听尽,自以为阅历匪浅,但惟独这般从容的琴音,他竟当真闻所未闻。

直到沈重暄一声惊呼:“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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