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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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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此时,沉浸在某一场美梦里的裴衔意才发现不对。

谢知的手指在发抖,尖削的下颔上汇聚着一滴汗水,眼睫被汗湿,乌黑地遮蔽在眼睑之上,不断轻颤着,呼吸也不稳。

他在做美梦,而谢知却仿佛被推进了一场噩梦中。

裴衔意震了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弹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按住谢知的手:谢知!

谢知茫然地睁开眼,眼眸微湿,泛着红血丝,神色痴滞。

四年了,他还是这样,一旦触碰到钢琴就会陷进那场噩梦里,久久难回。

裴衔意心口发闷,心脏像被人扔进了破碎的玻璃渣堆,滚来滚去,扎得他透不过气。他强硬地将谢知的手掰回来,重新放下罩布,半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不断擦去他掌心里的冷汗:对不起对不起,不想弹就不要勉强自己。

抱歉。谢知没反应过来,满额冷汗地呢喃着,我不是不想弹。

是弹不了。

裴衔意腾地冒出股针对自己的无名火。

他腮帮紧绷,咬着牙望了会儿他苍白的面颊,忽然跳起来,攥住谢知的手,大步往外奔去。

谢知这才回了神,好在腿够长,跟得上他急匆匆的步子:干什么?

裴衔意不吭声,飞快下了楼,又冲到车库,啪地摁开灯。

谢知彻底回神了:你要出门?

裴衔意依旧没说话,拽着他走到前不久入驻的那辆重机车前。

冷白的灯光下,机车像一只静卧的猎豹,漆黑的机身上掺着几道火焰般的金色,折射出炫目的光,张扬又漂亮。

谢知和机车面面相觑,怀里被塞进个头盔。

再一抬眼,裴衔意已经坐到机车上面了,大喇喇地跨着条长腿,头发不太修边幅地翘起一缕,英俊的脸上扬着抹飞扬的笑意,朝他吹了个口哨:来。

这张融合了成熟男人韵味与少年轻狂气质的脸,奇异的性感,还很诱惑。

谢知不甚自在地撇开视线,看了眼手表。

晚上九点。

明天得继续上课。

后天有个通告。

过几天还得拎着这位不良少年去医院检查脑子。

他不确定要不要跟脑子坏掉的裴衔意一起疯,沉默片晌,在理智喊着拒绝时,双手不紧不慢地戴上头盔,坐上后座,嗓音清淡:我不想明天被人看到我们俩出交通事故意外身亡的头版头条,你行不行?

废话,裴衔意轻哼,抱紧我的腰。

机车低沉地咆哮一声,轰然蹿了出去。

幽静的别墅小区里响起挑衅似的机车声,巡守的保安循声跑来,见到两人吓了一跳:裴、裴先生,谢先生?

裴衔意对保安大叔的褶子脸不屑一顾。

谢知勉强掐着裴衔意腰侧的衣角,礼貌颔首:晚上好。

保安:呃晚上好?

机车轰鸣着飞驰而去,保安原地僵化成石像。

章禾区僻远,寸土寸金,人傻钱多的富人住的地方。富人多爱清净和青山绿水,不远处就有座山,山路盘旋曲折,是早些年废弃的盘山公路。没建这个别墅区前,常有不要命的小年轻大半夜来飙车赌车。

谢知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夜风很凉,像有人在耳边尖啸而过,迎面刮在脸上,生生的痛。裴衔意开机车很疯,速度飞快,远处的山眨眼近在眼前。

上山的路坡度大,陡峭不平,谢知稍稍迟疑,抱住了裴衔意的腰,放下挡风板,声音飘散在风里:你以前这么疯?

裴衔意大声回:一直!

谢知眼底漾出笑意。

轰鸣声响彻在夜里、风里、山路上,撕破寂静,隐约能听到遥远的回音。周遭的景色扭曲模糊,不远处的小区里亮着灯,星星点点,更远处是灯火辉煌的城市,一派风光繁盛。

他们在飞快地远离尘嚣,像两个叛逆的大人,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奔逃向自由的旷野。

心头的郁气不知不觉被这迎面而来的狂风吹得七零八落。

谢知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了裴衔意的腰上。

裴衔意轻轻笑了一声。

安全到达山顶,从机车上下来时,谢知没太站稳,被风吹得晃了晃。

裴衔意抱着头盔,走到山崖边,回身冲他笑。

那双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似扑破了蛛网的蝴蝶,肆无忌惮地展开双翅,展露出平时低调敛去的神采:怎么样,爽不爽?

谢知靠着机车稳住身形,慢慢摘下头盔,看他恣意散漫的笑,恍惚见到了真正的裴先生。

不过真正的裴先生是不会半夜带他疯跑出来干这种事的。

四下只有呼呼风声,静默少顷,谢知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谢谢。

裴衔意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我惹你不开心了,当然有责任哄你高兴。

不是你。谢知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着,顿了顿,其实我很久没碰钢琴了。

裴衔意偏头,看他身形单薄,忍不住脱下外衣给他披上。

被罩进带着余温的外衣里,谢知意外的安心,没有拒绝,平时不会说出口的话也徐徐说了出来:最后那次,是四年前。

爸爸妈妈自杀的那天。

裴衔意后悔得要死:对不起,我不知道。

谢知摇摇头:我现在很高兴。他眺望着远方,表情很平静,我记不清那天发生了什么,失去意识前,爸爸在看报纸,妈妈给我喝了杯牛奶,让我弹她喜欢的曲子,我的狗趴在我的脚边,蹭着我的裤腿听我弹琴一切都很好。

醒来之后,只剩我了。

然后我再也弹不了琴了。

从那时到将债务还清前,谢知都像是堕入了一个玩笑般可怕的噩梦。

他总梦到那混乱的一夜,却永远隔着一层迷雾,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名的恐惧与不安让他感到窒息痛苦,不自觉地封闭内心,抗拒所有外人的感情,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就连黎葭,面对着敏感的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地开玩笑。

那个噩梦太长、太长了,像被投进了深海中,眼睁睁看着生路越来越远,无可自抑地越堕越深。

仿佛会纠缠他的一生,永不可解。

谢知的情绪总是很淡,天生没有七情六欲般,鲜少有说这么一长串话的时候。

此时他卸掉了紧锁的盔甲,露出了绝不对外人展露的脆弱。

倘若面前的是神志清醒的裴先生,他不会多说一句。

裴衔意的喉咙哽着什么,不上不下的,心底好像塌了一块,难受得要命。他望着身边人冷淡的侧容,隐约有种穿过了谢知身周那种生人勿近的隔膜,正在一步步靠近他的错觉。

察觉到他想说点什么,谢知很快收敛了情绪,微微笑了笑:你以前常来?

不高兴时会来,骑着机车冲上来的感觉很好。裴衔意望着他,你也尝试到了。

谢知:看来你不高兴的时候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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