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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筑藩篱(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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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筝看了看,是颇有些年代的东西,很珍贵。喜欢,却没留在手边用,只命人收到了库房。她还是愿意用萧让那套文房四宝,写信时总是心绪愉悦。

到二十天之后,顾云筝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身形、精力都如以前,气色甚至更好,不明白为何要闷足一个月。李妈妈与两名奶娘一再规劝,她才勉强答应不出门,只是不时下地,亲自抱着孩子,在室内走来走去。

两个孩子的轮廓一日一日变得清晰,果然如人们所言,长得像霍天北,鼻梁高挺,小嘴儿弧度完美,肤色也从出生时的红彤彤慢慢变得白皙莹润。

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若是襁褓、小衣服一样,她偶尔都分不清哪个是宸晔,哪个是宸曦。都有着与霍天北一样堪称美丽的惑人的眼睛,眸子漆黑,清澈无辜的眼神。她常常会不自觉的一看就是大半晌,看不够的两个小东西,疼不够的两块瑰宝。

可两个孩子也很不好带,一个哭,另一个必定跟着凑热闹。两个一起哭的时候,顾云筝就会心里发慌,实在是听不了,揪心不已。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习惯这种情形,想着幸亏有这么多仆妇,若是只有自己,真不知是怎样忙乱狼狈。

霍天北总是每日下午早早回来。他是个偏心的,抱着晨曦哄逗的时候多一些。

晨曦比宸晔娇气、事多,一点点不舒服就会皱着小脸儿哇哇大哭,有时候惹得一群人围着忙碌半晌,也找不出她哭的原因,兴许她就是想哭一阵子,变着法子折腾人——偶尔顾云筝真会这样猜测。

晨曦一哭,宸晔也就会跟着哭一小会儿。

反过来,宸晔哭起来的时候,晨曦不消片刻就会哭的满脸的泪,声音比宸晔还大,时间比宸晔还久。

顾云筝为此时常头疼苦笑,可是霍天北喜欢这个娇气麻烦的女儿,爱不释手,还笃定地对顾云筝说:“一定是随了你小时候的性情。”低头吻了吻晨曦,还问,“爹爹说的对不对?”

顾云筝笑不可支,腹诽他强词夺理,平日里就更偏爱乖巧安静一些的宸晔。

李妈妈、春桃等人真是服了他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居然能够各自偏爱一个,让人真不知说什么好。

这日,顾云筝午睡后醒来,起身下地,随意绾起一头长发,穿上了白色夏衫、暗绿色月华裙。

霍天北走进门来,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他管不了她,这些日子也习惯了看到她在室内转来转去。他转到床前,斜倚着床头,看了她片刻,笑着招她到近前,“我们说说话。”

“嗯。”顾云筝应着声,坐到他身侧。

霍天北道:“皇上这几日荒淫无度,连续几日的放纵,今日病倒在床。”

“哦,那是好事啊。”顾云筝展颜一笑。

霍天北随着笑起来,“贺冲与我说的不少,可他对我瞒下了宫里那位得宠的妃子。清君也算是你的人吧?她在宫里的一番作为,有一些是你的意思吧?”

顾云筝默认。

霍天北一面说话,一面无意识地抚着她白色夏衫的衣角,“燕袭离开霍府之后,就如凭空消失一般,我撒出去的人手根本找不到他,连蛛丝马迹也寻不到。这个人不简单,你要他出去做什么事了?”

顾云筝道:“不会是于你有坏处的事。”

霍天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于我的好处坏处,你能分辨的清?”

“我只能以我的想法来分辨。”顾云筝平静的看着他,“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权臣?你这样的权臣,或许能保自己一生无虞,可是后人呢?一生威风八面,死后被挖出来鞭尸的权臣不是没有先例。难道你要孩子受你连累,经历腥风血雨?你这样的人,大抵是没人愿意为你沉冤昭雪的。”

霍天北轻笑,“没错。”

顾云筝抚弄着他修长的手指,轻描淡写的道:“再者,你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真没野心,这几年不会逐步得到内阁几人的扶持。成国公说过,要你站到高处,你就不妨走到最高处。”

“嗯。”霍天北仍是笑,“继续说下去。”

“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

“我似乎只能按照你的心思走下去了。若是我不愿意呢?若是我想过的日子无关权谋,只想逍遥度日呢?”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顾云筝笑道,“现在可不行了,容不得你退离。”

“为何不行?”霍天北凝视着她,“已到今日,你我不妨相互交个底。我也清楚,这些事是你自有喜之前就安排下去的,这段日子虽然不出房门,可燕袭在外面,想来是得了你的吩咐,为这一日筹备着。”说着这里,目光微闪,“燕袭,他恐怕不是你能左右的人,他只是一心要帮你的人而已。”

“嗯,正是如此。我可没资格吩咐他什么事,只是他愿意帮我而已。”顾云筝不想多谈燕袭,只说眼下,“几位阁老与你过从甚密,你若是落难,他们的下场要比你更坏。如今皇上失了民心军心,又不能再有子嗣,如今更是病倒在床——你放心,有清君照顾着,他一定是好不起来了。”

霍天北漾出了笑容。

顾云筝继续道:“两位藩王在这时候,对皇位定是虎视眈眈,还有蒋晨东也是如此。皇上病倒了,没有精力再处理朝政,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帮他分忧,他在你和蒋晨东之间,必是选择后者。可是内阁一定会选你。内阁齐心,你与叶尚书手握天下兵权,只要你想,就能摄政。而时至今日,你不想也不行了。”

霍天北神色悠然地等着她说出最后的条件。

“你若要做甩手闲人,萧让、云笛便会兴兵造反。”顾云筝语速缓慢下来,“以你的名义。祁连城手中锦衣卫已逐步去了南疆附近的几座城池,他们不善于征战,却善于暗杀。你麾下几名将领,不该就此殒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霍天北敛目沉思片刻,“蓄意将我逼至绝境,为的却是要我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着实叫人费解。你们要的是什么?只是要我为含冤死去的那些忠良昭雪么?”

“不。”顾云筝缓缓摇头,“我们要的是你将昏君的皇权夺过,让他眼睁睁失去手中一切,让他知道残酷杀戮之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霍天北颔首一笑,忽然岔开话题,“我也瞒着你做了一些事,抱歉。你平日较为喜欢的一些物件儿,你自己的小库房,还有部分你与萧让、云笛的信件,我都查看过了。有不少东西,例如你用了许久的那套文房四宝,已经有些年头了,那本是萧让之物。若是这般推测,你与萧让似乎有着很深的渊源。这个人,应该是你很在意的吧?”

“你想说什么?”顾云筝心底生出了戒备,还有一丝恐慌。这个黑心的人,怪不得前些日子带着马老板来了府中,原来是别有用心。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说得通的理由。”霍天北唇畔依然含着笑,眸子却变得黑沉沉的,“你是我的夫人,可你忙来忙去,最终目的是帮云家、萧让报复皇上。我不能不介意这些。我该为成国公做一些事,可有些事不该是你与外人谋划,安排我走上你们希望的那条路。我可以接受,但你们也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他慵懒地坐起来,手臂圈住她颈子,将她容颜勾到面前,语声依然温柔,“好好儿想想,给我个像样的理由。时至今日,只能委屈你一些了,不会再有任何外人接近你。再有,前些日子皇上已下旨命萧让进京领受封赏,人在中途。他领受的封赏是恢复爵位,还是身死,在你,也在我。”

语必,他轻轻吻了吻她唇瓣。

温热的气息,温柔的亲吻,顾云筝却只觉寒意入骨。

“你不能动萧让、云笛。”她语声很轻,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霍天北挑眉,“你们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打着我的名义在南疆造反。你我是舍不得动,连他们也不能动?”

如她所言,他有野心,他会给她与孩子一世荣华。可有些东西,他要自己得到,而非旁人逼迫、威胁他如何。换了蒋晨东,一定会庆幸身边有这样一些人,可他不能。再者,怎样的上位者能容得了萧让、云笛这种人的存在?

他不知道她参与了多少,想不通她与萧让的渊源从何时起。

她使得贺冲都不再对他知无不言,到近来才发现她早就为他铺下了这样一条路。

是,她做的也许没错,但站在他的立场看,还是错了——她连一句提醒都不给,她明明知道按照她的打算会给他带来怎样一番腥风血雨,还是静默无言。这也不是他不能容忍的,真正不能容忍的是她始终站在萧让、云笛那一边,直到此刻亦是。

顾云筝抿唇微笑,“你不能动他们,甚至要善待他们。你也知道燕袭这个人不简单——别逼着我请他相助,让你更为难。你看,你将我身边看得到的人都控制住了,他们就算不能为你所用,也不能再帮我,我从未因此焦虑,为何?就是因为我还有燕袭,有他就足够了。”

“适可而止吧。”霍天北柔声劝她,“不要走到让我猜忌你的地步,也别让我有一日狠下心来对待你。到何时,就算不顾及我,也该顾及我们的孩子。”他的笑容有了一分疲惫,“我终于明白,你当初得知喜讯时为何毫无喜色了。”

顾云筝想到两个孩子,亦是满心黯然。孩子是他们生命中最珍贵最美好的存在,时至今日,亦成了束缚他与她的存在,都处在了两难的地步。有孩子在,他们就不只是夫妻,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对待亲人,无从决绝行事。

她满含怅惘地问他:“后悔么?”

“自然不悔。”霍天北就笑,“我也没吃亏,你从今日起,就安心在家带孩子,相夫教子。你要的,我都尽力给你,我要的解释,你也尽快给我。你该想得到,我权势无疆之日,亦是轻易决定任何人生死之日,权谋之中不讲人情,你偏要我讲人情的话,就是你的不理智。”他抚着她的脸颊,眼中暗沉无光,“不论燕袭是什么人,如何威胁我,对我都没用。我这一生真要说怕什么,就是怕用情太深,却已无从挽回。”

顾云筝微抿了唇,末一句触动了心头那根最柔软的弦。

“你为我筑起的屏障,我终究会踏平。而我给你筑起的屏障,不过情意二字。哪一日你要摒弃这屏障,那你我就只有亲人情分了。说到底,我们能威胁彼此的,只有情分,比的不过是谁的心更狠,谁用情更深。”他起身下地,向外走去,“阿娆,别走到那一日。一切到此为止。我要出去应对诸事,晚间不一定回来。”

他以前从未说过关乎情意的话,今日说了,却是在这种情形下。

谁又不怕用情太深,谁又愿意置身情海无从退离。

她发了一会儿呆,让奶娘将宸晔、宸曦抱来。

幸好她还有孩子陪伴,幸好他还好政务要忙,否则她不能缓解对萧让的担忧,他不能忽略对她的失望。

要她给他解释,她能说什么?

她唤来堇竹:“吩咐药膳师傅,给侯爷做些宁心安神的饭菜。”

堇竹不知就里,只当是她关心霍天北,喜滋滋去传话了。

顾云筝在想的却是,他一定被气坏了。方才他是震怒之后才有的平静。尽量用平静的面目对待她,避免任何让彼此显露狠戾的一面。

吵过一次架,都得了教训,再也不肯说重话。

但心里的火气又如何是短时间能够平息的。他要接受她的“好意”,更要接受所谓好意带给他的一系列风波甚至隐患。无从安抚,只得命人在膳食上给他调理。

她没得选择,在成为他的夫人之前,她是萧让的表妹、云笛的姐姐。很多事情,她只能无条件的选择帮助萧让、云笛。

亏欠他的,她会尽力偿还。如果还可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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