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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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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好,”李庚年这才醒过来似的,连忙双手接过了那葱饼,哈哈笑着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哎呀这天冷得,人都傻了。谢过温员外,谢过谢过。”

温彦之由着他接过葱饼去,瞧着他微红的双眼,有些愣愣地又看回齐昱。

——这是怎么回事?

齐昱却已经站起身来,当先掉了头往南走,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李庚年一边抹着脸大口吃葱饼,一边跟在后头,也是沉默不言。

龚致远拉了拉温彦之的衣服,皱起眉,仿若在说“这也太古怪”。温彦之叹了口气,干脆扔了手里的葱饼,放下茶钱,拉着他便向着齐昱走去。

沈游方摇了摇头,只能跟上。

几人在酒楼用过晚膳,踏着黄昏回府。如今御史监察收押入狱,张林芳也缉拿提讯了,齐昱明日还要审胥州知州,尚有许多文书要看,且有许多要事问沈游方,回了府便直接去了书房。

温彦之自知此时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便也没有强求,只个人转回小院去歇了。

入夜时,他望着床梁的雕花帐幔,回想白日里的事情,正是辗转反侧,忽闻有人推开了门,一阵寒风灌进来,他不由拉起被衾坐起身来瞧,只见是齐昱一个人,挑着杆纱绢灯笼进来了。

齐昱将灯笼提起来吹熄,放在门边,反身将门关上:“还没睡?”

温彦之往里面坐了些,“皇上不也没睡。”

齐昱背身坐在床沿上,回头瞧他,笑着叹了口气:“行了,你问罢。”

温彦之讷讷道:“微臣不敢。”

齐昱抬手捏他脸:“温彦之啊,你瞧着模样呆,小心思挺多,这会儿不让你问清楚,你能同朕僵一晚上。你还是赶紧说罢。”

温彦之瘪瘪嘴,晃晃脑袋从他手指间退出脸来,“皇上,同那张督造,可是有什么过节?”

“过节……”齐昱幽幽叹了口气,长身躺在了床上,垂眼瞧着温彦之:“可说有,也可说无。毕竟过去之事,张林芳尚不算个角儿,不过是枚棋罢了……”

温彦之抱着被子,想了想:“听说他曾是废太子的手下。”

齐昱点头:“诚然是,可也不会废太子的手下,朕都能记那么清楚。”他慢慢闭上眼睛,长舒出一口气,“罢了,温彦之,你是个局外人……你能知道什么,”他拍了拍身边,“你过来,朕干脆讲给你听听。”

经了某事后,温彦之对齐昱忽然而来的温柔都且信且疑:“真……只是,讲故事?”

“是啊。”齐昱忽而睁开眼,看着他笑:“除了讲故事,还能做甚么?”

温彦之连忙摆手:“……不能了,不能了。”然后便挪了挪,有些不习惯地倒下去,躺在了齐昱的臂弯里。

可齐昱仿若就在等这一刻,就在他躺下来的那一瞬,忽而手臂一收便把人死死揽进怀里,闷声笑了出来:“哎你个温呆呆,太好骗了。”

温彦之:“……?!”又,又被骗了?!

齐昱抬起条腿就把他半边身子压住了,抵着他鼻尖便亲了他一下:“你说说你,呆成这般,若南巡是你一人独往,朕得担心成甚么样。”

温彦之面无表情:“……”

——说的好似是个人,就会逮着我亲一口似的。

——不是说讲故事么?皇上平日,都这么跟人讲故事的?

齐昱看着他这张板正的脸,眸中笑意更深了,笑到末了,却是叹出口气来,“温彦之,你有没有听说过,镇南公主有个儿子,名字叫齐政?”

☆、第49章 【你瞧着印章罢了】

自齐昱记事起,身边就有个堂弟,名叫齐政。齐政晚他四个月出生,是先皇长姐镇南公主唯一的孩子。

“那既是公主之子,为何会姓齐?”温彦之从齐昱怀里伸手,把齐昱横在自己腰上的腿给拂下去,“镇南公主曾下嫁抚远将军,膝下子嗣不应随将军姓么?”

“你果然不是京中长大的,”齐昱收回腿来,略微不满地躺平了,又把温彦之的手拉来放在胸口上,“当年此事几乎闹得地裂,你竟是一点都不知道。那还是从镇南皇姑下嫁抚远将军说起……”

镇南公主原奉永辉帝诏,下嫁了抚远将军作妻,起先夫妻二人虽话不投机,却尚算和睦,无奈婚后十六载都没有后嗣,终究是相看两厌。京中漫天传闻,说是镇南公主肚子有问题,一时间,到将军府说妾的喜婆几乎踏破门槛。就在抚远将军终于不堪宗族重负,请了旨要纳妾续后时,镇南公主也是被皇室宗亲给说破了耳根子,没耐烦了,忽然道,还纳什么妾,不必了!然后提笔就落书一张,放在将军跟前:“你瞧着印章罢了。”

将军垂首一看,眼珠都快瞪出来,只见纸上斗大二字:“和离。”

自古以来天家婚嫁,何尝有过休离之举?和离一书递到宫中,举朝震惊,太后恸哭,先皇勃怒,直道镇南此举,是不孝不悌,不忠不义。可那时候的镇南公主,却只是定定地跪坐在善德宫前殿的蒲团上,目光切切,咬着牙道:“皇上还要同我讲忠义孝悌?十六年了!忠义未给我恩爱夫君,孝悌未赐我膝下麟儿!若是后人福泽不庇,祖宗即是毫无恩荫,我镇南堂堂长公主,凭何守着那陈文旧纸?他抚远将军可妻妾成群,却要叫我停停与他横眉冷对一辈子?我才不干!不如从此断了,大家都清净!”

此话气得太后要请玉尺来打断她的腿,众后妃规劝拉扯间,太后与镇南公主哭闹在堂上,乱作一团,却见镇南公主忽而双眼一闭,晕厥过去。

众人惊愕间,岂知这是命运,同她开了个天大玩笑。

一众太医跪在先皇跟前,一个接一个道:“公主是喜脉,确然是喜脉啊。”

——何以十六载无所出,一朝和离丑闻漫天,公主却忽而有了?先皇太后怄得茶饭不思,宗室遣了老靖王做表,要与抚远将军重拟和离一事,想就此作罢,当做玩笑。

可镇南公主却青白了一张脸说:“我镇南封地数百里,食邑万人,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孩子?既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生,自己宠爱,同他将军府上没有半厘钱的关系!今后这孩子生下来,亦是随我皇族姓齐,我倒要瞧瞧,天下谁人敢看不起他!”

于是数月之后,齐政呱呱坠地,打小睡的就是金丝枕头、天蚕缎被,漱口水恨不能从天山上汲下,所用杯盘都是玛瑙宝石镶了一溜,只叹人还食五谷杂粮,不然就是化了银子兑水喝也能管够。

可镇南公主为了儿子铺张成这般,齐政自己却不是个争气的,长到十四岁了,文雅爱好一样没有,尽喜好斗鸡斗蛐蛐,爱吃的菜也没有一件是贵的难的,就喜欢吃面食,尤其爱吃饼。人家王侯府中厨子成堆,皆是天南海北各方菜系,唯独齐政门下,十八个厨子都是做饼的。

齐昱讲到这里,几乎笑出声来:“从前齐政叫我们几兄弟回公主府吃饭,我们都不去,是谁来着?……对,是贤王,说去了上来一桌全是饼,红烧饼,糖醋饼,清蒸饼……这怎么吃?齐政听了可恼,第二天揣了个麻布袋子放在贤王面前,贤王一打开,见里面全是饼,吓呆了,问他这是做甚么,却听齐政说:怎么不能吃!你吃吃看!可好吃!吓得贤王肝胆俱裂,一溜烟跑出国子监,生怕齐政要逼他吃完一麻袋饼子才罢休。”

“这是真事?”温彦之难得眼角都笑出泪来,心想这可苦了公主殿下,了断情丝,竟要在家跟着儿子活受罪,也是可怜。

“比真金还真,那是最好的时候了……”齐昱笑着叹了口气,徐徐转身看着温彦之,竖了手指将他眼角的泪丝点了,接着道:“那时候,齐政身边总跟着个尾巴,大约从十一二岁时就在了。开始我们都不甚在意,心想或然也就是宫中给各王孙配的暗卫罢了,后来康王说,那是镇南皇姑生齐政之前,就专程命皇城司的卫长寻来的孤儿,精心培育成影卫,只为时刻保证齐政的安危。”

温彦之心中浮起一个猜测,愣了愣,“那影卫是……”

“那影卫,就是李庚年。”齐昱闭上眼,无意识地捏着胸前温凉的手指,好似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曾想,只是那么顿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又沉沉地出声道:“李庚年原本不是朕的人,他与齐政一同长大,吃喝一处,几乎像是双生子,就是亲兄弟,怕也难有他二人那般亲厚的。李庚年对齐政的照顾,可说无微不至,因朕与齐政同龄,素来都在一处学耍,故他也对朕十分恭敬,自是相熟一些。若非四年前……齐政死了,李庚年也断然不会跟着朕……”

温彦之小声问:“关西侯是怎么……没的?”

“齐政那时,已不是关西侯了罢……”齐昱杏眸微微睁开一道缝,皱起眉来回忆,“朕记得,约摸是春分时候,和伦托叛变,先皇招调关西、关中军急应平叛,朕与齐政便一同上路,那时朕是征西将军,先皇封齐政的,当是‘镇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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