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52节(1 / 2)

加入书签

不美,却令人心静。

殷胥不知怎么的,想起长安那位出了名的气质美人崔舍人来。

奈莲点了点人数,扁了扁嘴:“先生,这才六个啊……咱们……最少结束时有三成,那就是要三十个人呢,还差二十来个。”

这头话音未落,却看着有一大队人排着队过来了。萧烟清这个睁眼瞎还没看不清为首的是谁,只看到前头六个少年大惊失色,特别是刚刚探头探脑的修,几乎是从地上滚着爬起来,大惊道:“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抓我们了!不至于吧,午后的课业还没有开才是!”

萧烟清可劲儿的眯了眯眼,就只看清了前头一个身材矮小还走路带风的男人往这边靠来,身后跟了一大帮子人,她连忙戳了戳奈莲:“给我点点,这多少个人——”

“将近四十个了,够了够了!”奈莲一脸激动。

来的人正是何元白,他半天也没捉到几个殿下,便带着点墨、鸿蒙两个院的世家子弟们来听制讲。点墨院他算是政务与学业都插手一点,但鸿蒙院可是他求了半天才允他带过来的,这帮少年们只要不坐在那死气沉沉的教室里,带他们上哪儿都高兴。于是何元白领着两个院几十个孩子,如同郊游一样到国子监来听制讲了。

近十年不见的人站在触手可及的台子上,何元白甚至都没顾得上那几个被抓个正着惊慌不已的皇子。他看着萧烟清眯了眯眼睛,又松了一口气般的睁大眼,坐回原位面无表情,林里头也是一惊……

十年不见,她就是这样的反应?

谁能料到十年前的萧烟清还只是个假性近视,如今眯了眼瞧了半天也没看清那个矮冬瓜是谁,便放弃的不再使劲儿眯眼,坐回了原位。

她那双眼,远远望过去是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澈,实际上却是一种对于自己的近视已经绝望了一般的放空。但这种放空,绝大多数时候能忽悠了绝大多数人。

何元白对几个皇子点头道:“你们就在这里坐下吧,一会儿听完了制讲,一起回去继续下午的课。”

修松了一口气坐下来,这才发现几个人当中,连兆刚刚都被何元白的出现吓了一跳,唯有殷胥以一种很有趣的眼神在何元白与萧烟清之间回看。

修靠到他身边来:“哎,你就不怕啊。”

殷胥转过脸来:“怕什么,哦,大不了挨一顿。”

“啧啧,你就这么死猪不怕开水烫啊。”修努了努嘴角。

……他死都死过了,还怕被书院里的先生打两下啊。殷胥随意点了点头:“嗯,又打不死我,怕什么。”

“切——”修被他这口气的耍帅劲儿惊了一下,又故作不屑的转过头去。

萧烟清没听见修的窃窃私语,却听到了何元白说的话,才知道这来的都是弘文馆的孩子们,面露难色:“今日讲解的是《谷梁传》中一章,可你们大多应该没有学过吧……”

泽的眼睛亮了亮,他的进度比绝大多数世家少年都要往前,《谷梁传》作为解说《春秋》的三传之一,其中讲解了大量的君臣关系,有非常浓重的尊王思想,主张天下各有其职,又说明帝王应如何约束自己的行为。这正是泽最想听的课程——

他刚要开口,却看着在座绝大多数人都点了点头,这是鸿蒙院后期的课程,大家都说没有读过《谷梁传》,萧烟清叹了一口气:“那今日你们在此,年岁相差甚远,有的还尚幼,我也不知该讲些什么合适,你们可有些想听的内容。”

泽本来就是比较顺从,不会拒绝也不会主动的人,如今看到大家都说学过《谷梁传》只好沉默不言。

何元白也是心里头一阵后悔。萧烟清的公贴在公贴版上被撕了几次,他只勉强记下了时间地点,却忘了看制讲内容,如今带一帮半大小子,来听《谷梁传》,有些挂不住脸。

她如此平易近人的问起众人来,大多数女性身上本来就有一种平和温善、为对方体谅的和睦性格,让下头这些从小被先生教育的不敢多嘴抬头的少年,心里头一热。

当然心里头一热的也就罢了,修却是脑子一热。

他越瞧越觉得萧烟清的气质与长相毫无关系,忽地开口:“先生不如讲讲,什么才算是美人、啊不美、美的标准!”

“你是要问美的学问么?”萧烟清偏过头去。

修作为第一个开口的,看着身边许多少年投来促狭的目光,也觉得自己犯了蠢,脸上烧起来,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啊……美啊。美人的美,美味的美。”萧烟清展开折扇,手指头划过纸扇边缘,稍作思考,笑着哗啦一声收好折扇,在桌案上轻轻一敲:“那今日,咱们就来讲美吧。”

下头的少年俱是有些吃惊,其中也包括了何元白。

太学的博士,制讲不说儒家经典,竟然讲起了“美”。说好听了那算是剑走偏锋,说不好听的……就是给这帮家世最顶尖的少年们,讲这种不务正业的末流东西。

萧烟清却悠悠开口。

“咱们说美,说得太多了。这个字在汉人千百年的文化里,都是用的最多的子之一。乐律、绘画可以说美,容貌、食物、服饰、房屋,都可以说美。然我曾查遍起源,却并无此字的明解,何谓美?若我于千年萌芽之地,着皮草兽衣,与我说美字,我必定说的是,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甘,既是最早的美。”

这说法,太直白了些。然萧烟清却又从金文之美字,如同带羊头装饰的巫师祭祀讲起,讲述对于直观表达“好吃”的感受,如何进化成一种活动,进而转换成文化、审美。

她娓娓道来,少年们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随意的,从史前讲起的根源,一个美字,她勾勒起了文化或者说是如今的社会形成的路子,讲起了异常漫长的从美学而来的“人化”的过程。

纵然连殷胥也心岁神往,被她的讲述方式带入漫漫长河。

“孟子·告子上言:口之於味也,有同耆焉;耳之於声也,有同听焉;目之於色也,有同美焉。自孔孟,美之享受从来都不是要被禁止的,然也并非狂放,时代与社会在要求人们去引导、规范与建构美和享受。此乃“礼”“乐”的诞生,《仪礼》《周礼》《礼记》并非空想的制度,而是从上古殷周就有的祭礼活动的传承——”萧烟清闭上眼睛慢慢道。

刚刚是孔孟,这里是三礼。

她用一个简简单单的美字,串通起了整个国子监最高学府主修课程的大中小经的起源与发展。少年们读书还少,随着她的脚步,如今正迈入先汉尊儒时代,讲起如何从礼开始了为了“正”政治之“得失”,君臣、内外关系正在如何演变。

少年们是不明觉厉,何元白却是抚膺长叹,仰头望屋内横梁,心中震动到了极点。

他心里头忽地生出四个字来:高山仰止。

十年。她失去的仅仅是一点年轻的姿态,得到的却是如今的学才与成就,萧烟清并非惊世之才,她只善于钻研,耐住枯燥,沉静下心做好眼前的事情,专注到极致。这十年她迁往建康过得不太好,却比前几十年更专注,今日寥寥几语,他已知她得到了绝不可与当年相比的成就。

而这十年,他除了在洛阳的国子监收获了名声,不断的写着辞藻惊艳的豪气诗歌,多了一群追逐他的诗迷,却仿佛在学问的领域里不进反退了。

何元白想了很多很多能见着她以后,用来做谈资的话题,还想着如何劝她在国子监发展,不要再回建康那偏僻的小书院了,种种言语,如今却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泽很敏感,看到何元白神态不对,立刻转过头去,却看到何元白改抱膝坐地,埋下头去,肩膀抖动着几分。

萧烟清却讲的很投入,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说起了由美学诞生的礼,又如何诞生了人性的自觉、讲述道德与生命。话题入的深了,却捡用了许许多多少年们烂熟于心的《论语》中的语句来补充说明。

何元白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几乎不能忍受某种内心的煎熬,猛然起身,纵然失礼他也要离开之时,忽地萧烟清看清了一个身影要离开,还以为是哪家坐不住的世家学生,连忙道:“哎,别走别走,再有几句,再有几句就讲完了!我废话不多——”

何元白的身高,也看起来跟个少年似的,他止住脚步,看着下头几十个孩子的目光都投在了他那张羞愧到泛白的脸上,僵在了原地。

“一会儿到时间的时候,他们会来查人数的,多一个也让我有点面子啊。”萧烟清双手合十恳求道:“你就再坐一会儿。”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